叫卖声,吆喝声,甚嚣尘上。
“娘,我要吃那个。”
“夫君,这个簪我戴着好看吗?”
“爹爹,爹爹,给我买一个拨浪鼓吧。买一个,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囡囡,来,爷爷给你系一个香囊。”
撒娇的,为悦己者容的,耍赖的,慈爱的……
真是好一片祥和繁华平安喜乐的人间啊。
县衙里,县令面色阴沉。
他满脸怒容,梗着脖颈,把乌纱帽摘了下来:“五十万石粮,平原县拿不出来。上官若是硬要拿走,先把下官的脑袋砍了吧。”
站在平原县令对面的,是一个面容模糊、看不起具体相貌的上官。
见了平原县令如此强硬的姿态,上官也不怒,只是冷冷说道:“我不是来与你商量的,是来号施令。想拿官位和性命威胁我?我随时可以成全你!伱现在出面征粮,万事好说。你若是不出面,要我亲自动手,平原县可吃不了好果子。”
平原县令听出上官没有明说出来的凶残,当即瞪大了眼睛,怒视上官:“你敢?”
上官语气漠然:“横云州一州千万百姓的性命在我肩上担着,只要能让他们不被饿死,再恶的事我都做得出来,没什么不敢。”
“平原县百姓也是横云州的百姓,平原县百姓也是人,也要活命!”
平原县令嚷了起来,愈愤怒。
上官把脸一撇,不去看平原县令,径自说道:“你有一天的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带五十万石粮食走。”
平原县令怔怔地看着决心已定的上官,眼中的光暗了下去,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走出了县衙,来到了城隍庙前。
城隍庙前哪里有繁华热闹的庙会?
哪里有平安喜乐?只有还没成饿殍但个个面有菜色,眼中无光的百姓。
平原县令努力挺直了身体,脊梁却断了一般,来到百姓面前站定。
沉默了很久很久,平原县令无力挥手,声音像是破旧风箱又像是将死老狗出的哀鸣:“奉命,征粮。”
同样想要挺直了身体,脊梁却断了一般的衙役们向百姓,向民居,向乡村,向粮仓涌去,去刮走平原县百姓的最后一点口粮。
平原县令背过身,涕泗横流。
他身后哪里有饿殍?
只有躺了一地,要么瘦骨嶙峋,要么肚子高高鼓起的死尸。
明明说好五十万石,可五十万石之后又五十万石,五十万石之后又五十万石,平原县已经被彻底刮空了!“大人……”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平原县令脚边响起,平原县令裤脚也被轻轻扯了一下。
平原县令低头看过去,是一个快咽气的老头。
努力睁着迷蒙的眼,看到平原县令望来,老头嗫喏嘴唇,想要说话。
嗓子却干涩得不出声。
嗬……嗬……
像是破风箱又像是将死老狗一样出难听刺耳的喘息声。
老头不知从哪挤出了力气和精神,坐起身,了声,急切地,一句句问道:
“大人,朝廷……朝廷的赈济呢?”
“朝廷的赈济呢,大人?”
“平原县今年,今年大丰收啊大人!”
“为什么会没粮食吃?”
“为什么要被饿死?”
“大人,我们不想死,不想死啊,大人。”
“我们……”
“就想活着啊。”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