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名叫“青山”的黄袍人终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阿谁姑娘,请你来,是请教你一件事。当年杏阳书坊有两册旧书,一本叫做《慈难柯那摩往
生谱》,一本叫做《悲菩提迦兰多往生谱》,这两本书你可曾读过?”
阿谁的目光微微闪动,“这两本旧书……我卖给了郝侯爷,后来被柳尊主拿走。”
“你读过其中内容么?”黄袍人问道。
阿谁一顿,“读过其中部分,但内容晦涩难懂,未曾读完。”
“这两本书……”黄袍人问,“是从哪里收来的?”
阿谁缓缓抬头,看着黄袍人。
这是一个相貌清正的中年人,看不出有什么邪恶之气,也看不出什么温和亲切。
闻爻站在此人身后,神态十分谨慎。
她看着此人露出衣袖的手,那手背有淡淡的乌青之色,是九心丸毒发的红斑或黑斑褪去后留下的痕迹。
这是一个服用过九心丸或类似的药物,增强了内力,又刚刚祛除了毒性的人。也许不止这位黄袍人,刚才的闻爻、这长廊尽头大屋里躲藏的两人,都是这些奇门诡术的受益者。
“这两本书……书坊主人在玉林客栈的杂货里捡的。”阿谁轻声道,“大都是客栈客人遗落或丢弃的杂物,一般都不值钱。”微微一顿,她又道,“但我记得那年玉林客栈死了很多江湖客。”
黄袍人微微皱眉,“那年?哪年?”
阿谁缓缓地道,“周睇楼开业的那年。”
黄袍人示意她继续说,阿谁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道,“……青山师父,恕阿谁冒犯……这两本书的来历,我说过两次。第一次告诉了
郝文侯,第二次告诉了柳尊主。阿谁并未隐瞒,这两本书来自玉林客栈,周睇楼开业的那年。”
闻爻不知她说了两次“周睇楼开业的那年”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头,“这两本册子你们杏阳书坊翻印过吗?书里写了什么你可曾告诉别人?”
“闻爻!”黄袍人喝了一声,制止了闻爻。
长廊深处的大屋突然响起苍老的声音,“周睇楼开业那年,岂非便是唐施主现世之时?”
“不错。”阿谁淡淡的接话,“柳尊主也说过,唐公子的武功,是从周睇楼方先生那里渡来的,而方先生的武功,却是唐公子教的。周睇楼开业的那年,玉林客栈死的那些江湖人,遗落的只有那几本书……”
“几本书?”闻爻警觉起来,“除了这两本,还有其他的武功秘籍吗?”
黄袍人眉头深皱,这位素衣女子不卑不亢,说话难辨真假。当年郝文侯在杏阳书坊偶得《往生谱》二册,柳眼只从唐俪辞手中得到一册。以柳眼所言,他确信唐俪辞只有这一册,但柳眼并非心细谨慎之人,万一真如这婢女所言——唐俪辞其实有过《往生谱》全册,那杏阳书坊所流传出的二册便大有问题。
有谁会放任这等绝世奇书流落在外?除非他是故意的。
难道天清寺拿到的《往生谱》其中有诈?
这就能解释他与春灰一直想不通的一个疑问——唐俪辞为何能指点狂兰无行突破“魑魅吐
珠气”的最后一层?他如何知晓真气化形的诀窍?根据柳眼所言,唐俪辞曾经学过的那一册,可没有“魑魅吐珠气”这门功夫。
但他还未将其中的利害想清楚,阿谁缓缓的道,“但我当年见到的,不止这三本书,还有另外两本红色封面的残卷。”她垂下眼睫,“那两本书残缺不全,于是我把它们和江湖人的杂物,都扔了。”
长廊尽头的大屋咿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位老僧走了出来。
“那是两本什么样的书?”
阿谁抱紧了凤凤,低声道,“两本红色封皮的残书,封皮上题着一首诗,写‘南园鸟惊飞,一碎长命杯。独枯宁不疑,幽幽见山鬼。’那两本残书叫做《宁不疑》。”
黄袍人与老僧面面相觑,“梧井先生”叶先愁虽然是上一代武林佼佼者,他自己却是不练《往生谱》的,否则屈指良怎生杀得了他?但他的《往生谱》不知从何而来,而这未曾听过的《宁不疑》又是何物?
无论是真是假,这残书,必是要先找到一观。
那么这名被唐俪辞抛弃的女子,便不能轻易杀了。
阿谁见这两人对视一眼,便知自己今日应是死不了了。她低下头摸了摸凤凤的软发,凤凤十分乖巧,坐在一旁好奇的听她说话。她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并没有什么《宁不疑》,那是她随口拈的一首杂诗。唐公子真的不曾见过《往生谱》的其余二册
,那是杏阳书坊库房里的杂物,秘籍是真的。但她好歹在这些神秘莫测的大人物面前为自己争了一条命,又或许可以在这些人心里埋下一根刺。
她尽力了,即便终是无能自救,也无愧于心。
而她面前的这一条绝路,究竟在不在唐公子的算计之中?阿谁并不知道。
她觉得不是。
唐公子的确智计无双心狠手辣。
但他只是想要赢。
并不是想要大家死。
谁都不可以死,他自己可以死,旁人不行。
因为“死”在唐公子眼里,就是输。
他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