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风留下来的两样东西都在我的手里。一截青铜,和一把短剑。小贱把头在那根青铜的棍子上来回蹭,我原本还在想,它这是什么意思?突然猛地回神发现,之前都没有注意到,似乎我胸痛的毛病在无形之中减轻了。上一次也是因为握到这根青铜,现在又是。看来,这青铜确实不是简单的东西。
但是这些事情却都没有什么逻辑。我原本以为最早死的应该是自己,而我却活到现在,这些我从未想过会死的人,却一个个都死了。从潘子到李如风,似乎都是因为我而死的……
我呆看着沼泽地,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迟疑在这里,三叔和齐蒙古还在后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脚步不听我使唤,我挪动不了。脚步像是被从鞋底下带上的沼泽粘腻在石头地面上一样,动弹不得。我的视线被模糊了,不是因为眼泪,是因为液体干涸在眼角,使得我的眼睛无法睁开。
我看到有隐约的影子摇晃过来,在不知道谁打出来的快没电的手电光底下,拖出一条细长的黑影,慢慢朝我覆盖过来。
小贱毛茸茸的脑袋忽然一下子没了,然后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别人箍了起来,他双臂将我团住,用上了力道,很紧。他把头贴过来,埋在我的脖颈间,顿时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依然止不住地有点颤抖:“小哥,你上次怎么救活他的?”或许闷油瓶还能伸手把李如风从阎王殿里面拖出来,谁知道呢,上次他也这样干过一次了,或许他还能这样成功一次。
但是他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我感觉不到我们之间的空气依然在流动。我听不到空气流动的“嘶嘶”声。他甚至没有抬起来头,把头转一下,去看一眼那淹沉了李如风的沼泽地,他只是用双臂捆的我更紧了,紧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想,这就是答案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他死了。”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在我耳边说:“我们得走了。”
我紧了紧手中的短剑和青铜,一转身,沼泽的味道瞬间就从我鼻尖淡开了。我没有再回头。闷油瓶一手抱着小贱,走在我前左方,一直都只是拿半个后脑勺对着我。但是他拽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来,他的手现在很热,在这样透着一股怪阴气的冰寒环境里,我的手居然被他拽出汗来。
刚刚变化太大,我根本没有来得及看,现在走到这深处我才猛地发现,刚刚三叔站的那块地方,有那么又大又深的阴影不是没有原因的,原来他当时站在一条密道口。我不知道能不能称其为密道。这是两片石缝夹出来的一条窄道,从远处根本看不见。
因为刚刚的变故,陈文锦的尸体已经不怎么看得见了。只露出来之前她挂在外面的那一条胳膊还在地面上,其他的好像都被压进地下去了。断墙和地面之间,血到处都是。闷油瓶只蹲下来看了几秒钟,就站起来,瞄了一眼那条极窄的小道,说:“我们得从这里过去。他们在那一面。”
胖子飞到我面前,张开手臂测量了一下这个窄道的宽度,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回头对我面露难色:“要是这里面和这开口处一样均匀,我吸吸肚子应该能过去。但要里面稍微窄一点,我觉得我很可能被卡在半墙处……”
“这里没多长。走吧。”张陌推了他一把,胖子就第一个进去了。胖子一边收肚子,一边说:“我该最后一个进来的,不然的话假如我在前面一卡,我们大家都得退出去……”
“别屁话了,我能让你先进来就说明你卡不了。”张陌说着,跟在胖子后面也挤了进去。
这道确实很窄,和之前我们在刚进来没多久所经过的一条窄道有的一拼。
闷油瓶把我推在自己的前面塞进了这里面。我的额头不小心蹭到了墙壁,立刻让我感觉到了一种粘腻感,那感觉就像是方才经历过的沼泽里的泥,混着一种潮湿的泥土地特有的气味。闷油瓶在钻进来的一刹那,我越过他的肩膀又看到了那片巨大的黑色。沼泽气好像又回来了。我总觉得那大片的黑色地上,有李如风的脸左摇右晃。
我赶紧收回目光,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集中精力。
可能是我没有亲眼望见他的死,所以我才一直隐约端着一种很持续的念想。我总觉得,假如我能从这里出去,有一天,我可能还会看到他,在某一条杭州或者别的城市的街上,那个叫李如风的,会像从前一样突然冒出来。
小剑,现在我要走了。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短剑。他的声音还在耳边,他说:“活着出去。”
小剑,这剑我一定活着带出去,还你。
小贱在闷油瓶怀里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它的绿眼睛在暗处就特别亮。
我刚想往前挪,闷油瓶扯了我一把,把头凑到几乎贴着我脸的地方,问我:“你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可能是在问我胸痛的问题。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为什么,这青铜我一碰就好了很多。现在没有那么痛了。”
闷油瓶腾出手来摸了几下青铜,道:“肯定是有原因的。一定能找出来!”这里显得很暗,没有半点亮,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里面漏出很明显的几乎不被隐藏的欣喜,我几乎没有听过他用这种上扬的语调说过话。他忽然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接着推了我一把,示意我继续往前走。
胖子在路上被卡住了三次。我不知道张陌是用了什么方法,润滑油还是什么,总之他没有被卡死,胖子第一个蹦到了那端的地面上。我听见他还没落地就吼了一声:“医生!”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么喊齐蒙古了,喊得我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