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津说:“她走了,去了个特远的地方。”
奶奶看不上孙子这幅没用的样子:“走了?走了,那你把她找回来呀。”
“她走了,奶奶。走得太远了,我找不回来了。”
晋宁走后的第二年,奶奶生了很重的病。医生考虑到她的年纪也没采取积极治疗,只是用药物缓解着她的痛苦。在病床上撑了半年后,郑奶奶也驾鹤西去。
临走那两天,她像是回光返照似的精神起来。脑子糊涂十几年了,却在那几天格外清醒。她拉着郑津安排后事。葬礼上蜡烛要点几根,爷爷留下的遗产怎么计算,家里的证件都藏在什么地方。事无巨细,罗列的一清二楚。
话说到最后,她眼里的光瞬间消失了。
她摸着郑津削瘦的肩膀轻声说:“你爹妈走得早,我这些年也总是糊涂多过清楚。一路过来跌跌撞撞,也没个长辈能指点一二。奶奶懂得少,可是奶奶知道你是真喜欢那个姑娘。喜欢就去找她,没什么好丢脸的。”
他以为奶奶又糊涂起来,便给她掖好了被角,推脱要出去给她拿些水来润嗓子。出了病房,他便在通风的阳台上点了根烟。他这两年养成了抽烟的习惯,也养成了回避晋宁的习惯。无论是师父还是自己奶奶,但凡提
起,他总是推脱着走开。
再回去时,奶奶已经咽气了。
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他反倒没有想象中的悲伤。火化,葬礼,遗体告别,证件销毁。事情操持只有他一个人,前来祭拜的亲戚却络绎不绝。一套流程走下来,他累的几乎脱了形。撑着上了几天班,修复室迎来了个记者。
和晋宁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拿着个本子叽叽喳喳问个没完。临到最后要走了,她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您这是?”他讶异。
“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晋宁是我隔壁系的同学,”她笑的若有所思,“我俩一直有联系,她信里的话,我觉得应该给你看看。”
牛皮信封,盖着国外的邮戳。郑津颤抖着打开,纸上果然是晋宁大气磅礴的笔迹。
心思却写得那么婉转。
“……我想了很久,也后悔了很久。哎,要是有朝一日你也喜欢上个男人,可千万别和我一样,等他表白,等他来找你,等他主动。你要是有什么爱的人,他在哪,你就去哪。别像我一样甩手就走,等想明白了,后悔了,人也远了,感情也就晚了。”
郑津愣了。
他抬起头,艰涩地问:“晚了吗?”
小记者不回答,抿着嘴笑:“你说呢,晚了吗?”
窗外浓绿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这片古老的宫殿啊,这么多年也不曾变过模样。郑津在那风里站了很久,忽地就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良人
不归,就动身去寻。城门不开,便是翻也要翻出去。故宫无情,人何苦对它诉尽离愁?爱上一个人,天涯海角又有什么可怕?
请假,收拾行李,办签证。签证官问他:“你去意大利做什么呢?旅行,学习还是工作?”
他说:“我去找我爱的女孩。”
签证上的红章不是那么好拿的,郑津却出人意料的一次成功。对方把材料递还给他,脸上笑容鼓舞人心。
“祝你好运,”他说,“我也有我爱的女孩。”
他什么都不管了。他走向那个在地图上摩挲了千百遍的位置,那有他爱的女孩。他要告诉她,他跨越了千山万水来找她。他要告诉她,他爱她。
……
郑素年和柏昀生把郑津扛到婚礼会场后面的一个沙发上。
“叔叔这酒量,”柏昀生摇摇头,“你也不看着点。”
郑素年无奈:“我那边敬酒都敬不过来,一个不小心就喝多了。”
“差点倒大门口,得亏我看出不对劲在后面扶了一把。”
“怎么不对劲?”
柏昀生长叹一口气:“跟我要什么无花果?哎你赶紧回去吧,婚结一半新郎没影了,像话吗。”
他点点头,赶忙往邵雪的方向跑过去。
郑津仰面倒在柔软的沙发里,微张着嘴,浑身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分明五十多岁了,脸上的神情却格外像个少年。
夹杂着喜悦,紧张,期待与思念。
时隔十几年,他终于又清晰的见到了晋宁的模样。郑
津的梦里春光大好,相爱的人久别重逢。他们在异国的土地上紧紧相拥,互相低语着深深的思念与眷恋。
好像一生一世都不会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