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坏了吧,”老大爷穿的鼓鼓囊囊站在蒸汽里格外慈祥,“吃什么?送完你们这拨我就收摊了。”
也没剩什么了。三个人各要了碗汤面,像刺猬似的蜷进了夜宵铺子里。窦思远把胳膊插进袖子里,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外的一片漆黑。
“有的时候想走了,就想想这里的夜色。”
“你想走?”邵雪率先抓住了重点。
“可不是吗,”他笑了,“出来三四年了,也没混出个人样来。可要是回家里,哪有这里的条件做修复呢。”
他也不小了。同学里有的下海经商,有的去了药厂做技术骨干,也有专心做学术的,在美国读博读的风生水起。只有他,守着一堆旧坛子,好像永远也没个尽头。
“干这行不就这样吗。守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人家尊敬你叫你一声老师,心里的苦全都自己知道。”
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到底还是太小,那些成年人的挣扎与纠结,他们全都看不到。
好在看不到。
窦思远把她们送到家门口,又折回了医院。按理说他今天是值白班,晚上就轮着傅乔木了。可他就好像心里有个什么地方牵着似的,怎么也放心不下来。
孙师父睡了,傅乔木也睡了。她蜷在病床上小小一团,因为嫌医院的被子不干净只盖了件大衣。
“我为什么不走啊。”
他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盖到
了傅乔木身上。
“傅乔木,你说,我为什么不走啊。”
睡梦里的傅乔木什么都不知道。她皱皱鼻子,把脸缩进窦思远的大衣里。
邵雪初三课业重,饶是周五还是得熬夜写卷子。郁东歌给她倒了杯热水回了自己屋,哭丧着一张脸对着邵华。
“怎么了?”
“突然觉得人活着没意思。”
“你这起得哪门子心思,”邵华乐了,“活了大半辈子,倒觉得没意思了。”
“可不就是么。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后来就上有老下有小。忙忙碌碌一辈子,终于孩子也长大了,自己也自由了,有钱有时间,人却老了,病也来了。”
她这话说得太绝,连邵华都哑然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分多钟,邵雪那屋忽地传来一声大喊:
“妈,我新买那外套呢?我明儿要穿!”
“冤家,”郁东歌没绷住,乐了一下又扯着嗓子喊回去,“你自己衣服不知道搁哪啊?你去客厅那衣柜自己看看!”
人这一生,大约真的是很苦吧。
邵华扳过郁东歌的肩膀,给她揉了揉几个酸痛的关节。
“不过能看着他们长大,倒也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