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身的地方。邵雪自然不敢找自己妈妈修改。可是胡同里裁缝的技巧她又不放心。想来想去,竟只有康莫水能帮上她。
康莫水和郁东歌都是纺织品修复室的。苏州人,三十出头,上过报的苏绣传人,领导特意请她来修复早年破损的苏绣藏品。
邵雪找她,是因为郁东歌曾和她提起,这个康莫水不仅会刺绣,做旗袍的手艺也是一流。
长大的邵雪每每想到这段往事都会哭笑不得。她那时对于自己身边这些人的身份还没什么意识,每一个拿出去都是文物修复界数得上名的大师,更别提康莫水这样的文化遗产继承人了。也就是她,拿着旗袍去把人家当个裁缝拜托。
这还是邵雪第一次去她住的地方。公寓不大,家具只有寥寥几样。木桌木椅木床板都是上个住户留下来的旧家具,唯有屋子中间一张工作台像是新买的。台上放着缠绕起得彩线和几尺白布,还有一幅没秀完的孔雀。
同是做纺织品修复,康莫水的工作台要比郁东歌专业许多。她坐在台前观赏那幅孔雀,不由得感叹出声。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刺绣是可以逼真到这种地步的,仿佛把尾巴一完成就能从画幅上跳下来振翅凌霄。
邵雪看得入神,直到康莫水把给她倒水的搪瓷杯放到桌上才反应过来。
“康阿姨,你能不能帮我改改这件旗袍的腰和肩膀啊?”
她有些惊讶地看了邵雪一眼,
抬手接过了那件旗袍。康莫水自然是要比邵雪识货的多,这件旗袍无论是用的料子还是剪裁都是上乘,应当是找很有功底的老师父定制的。
“哪来的?”
“晋阿姨送我的。”
康莫水检查了一下针脚的走势,便把旗袍放到了工作台上。
“你在这等下,我去找找皮尺。”
卧室本来是单间,康莫水却自己隔出一个储物室来。她掀开帘子进去找皮尺,邵雪便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起来。
邵华好早以前就和邵雪说过,康莫水是苏州周庄人。周庄那时还没如今这般名声大噪,她只知道那是个水乡。青石板,老街巷,一条老河流淌过整条古镇。
她的目光忽地落到一个被花瓶挡了一半的相框上。
康莫水的公寓被她收拾得很干净,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几乎没什么东西。墙上桌上为数不多的装饰品也是自己绣的些小玩意,唯有那个相框,藏在花瓶后面,透着股不明不白的劲头。
邵雪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木制相框,里面镶了张旧照片。虽说岁数差了不少,但仍能看出左边的女人是康莫水。
但最让邵雪惊讶的,不是她容貌的变迁,而是她脸上的笑。
邵雪从来没想过,康莫水还能摆出这种眉眼弯弯的笑来,她以为她生就就是如今这种波澜不惊的模样。照片上的康莫水不过十八九岁,一头黑发及腰,眼角眉梢都是幸福。她左臂紧紧挽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头也虚靠在他的肩膀上。
储藏室传来动静,邵雪急忙把相册放回了原位。
康莫水拿来皮尺给她量起了腰围和肩宽。邵雪忍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康阿姨,你桌子上那张照片里的男人,是你丈夫吗?”
她登时愣住了。
“我……我还以为……”
“不用以为了,”她定定神,重新把皮尺比好位置,“他不是。”
屋里一下变得静悄悄的。
康莫水把皮尺绕过邵雪的后腰。她的头发拂过邵雪的脸,有一股茉莉的香气。
“小雪,等你长大了或许会知道,”康阿姨在她耳边轻声说,“这个世界上,爱一个人有时候是很难的。早一步晚一步都不行。所以啊,还不如离开他。”
她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吴侬软语夹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听得邵雪云里雾里。
她沉默一会,忽的叮嘱道:“照片的事,不要和别人说,好吗?”
邵雪望着她的眼。这双眼也曾笑的弯弯,如今却像深潭的水一样不起波澜。
“好。”
邵雪用力点点头。
走下楼的时候,邵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康莫水的窗子。爬山虎攀附着墙壁而上,随着春暖花开逐渐抽芽。再过不久,叶子就会长得很茂盛,把整栋楼包裹起来。
就好像康莫水的心一样。
她从不曾见过这样话里有话的女人。眼里都是往事,让她莫名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