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妈哟呐,我整的娘怪咹2?”李茂盛越想越不对劲,“整去整来,竟然悄悄咪咪帮倒忙。张端公他龟儿子老不胎害,连花生壳壳都不拿一粒,就捡个干宜儿3……”
李茂盛眼眨眉毛纵,他想:万一叫张端公抟到4了县太爷,哪里还有我的眼法咹?虽然他嘴上是说不贪,但哪个不想浮上水喃?见吃不贪,只有憨憨。唉,对不对你有手艺,可我是靠到里长这块生意吃饭得嘛。不行,必须警告他一下。“张端公,你娃娃要合适点嚯,把神跳完啦,就嫑得儿紧倒耽搁,拉抻给我回去……”
精灵果儿也有遭帮行5的时候,李茂盛心头打得燃火。他眼睛气来鼓起,再一次跳起脚脚儿使劲呐喊道:“张端公……”
李茂盛正要往下说,忽听侧边咚的一声,一看,是军兵又把手上的标枪往凳子上猛地一杵,一对牛卵子眼睛,凶神恶煞盯着他。
李茂盛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来,再也不敢正面去看守门军兵了。
黑脸娃儿自根来就对李茂盛没得好感,他瞟起眼睛把李茂盛看到,比嘴勒视骂了一句:
“背时!求大爷喊你要精灵过于呐!”
李茂盛夹起焉泡卵,喳个儿退到了街边上去。他耸起肩膀,抄着双手,焦眉愁眼地把街道两旁看了看。到处都是乱头稀翻6,随处可见烧焦的房梁、柱子,砸烂的家家具具和砖头瓦块。惜日繁华的街景,已经荡然无存。
李茂盛不竟伤心起来,眼泪长淌。
自己求爹爹拜奶奶,找来端公。在湿叽叽的泥巴路上,走浪么远。还出了两只筋又筋,腾又腾7,咋个儿都舍不得杀来吃的大红鸡公。不仅没有捞到一句好听话,反遭军兵挖苦、吓唬。当里长众多年,哪回子没有把四角地神搁平吧?这另子居然霉登了,遭闷伴儿,挨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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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久挨头子不失格:屡遭打击也无所谓。2我整的娘怪咹:我做的什么事呢?反问。3干宜儿(或耙货):便宜。4抟到:巴结。5遭帮行:白白替别人忙碌,自己没有得到好处。6乱头稀翻:乱七八糟。7腾又腾:腾为同音字,节约又节约。
李茂盛琢磨着:大脚肚子抱不成,里长会不会打水漂漂喃?不,不会。李茂盛想起缺耙子差役说过的话,又自信起来。只要舍得把脸抓来揣起,舍得低三下四,敢去搂捧舔,里长,绝不可能打水漂漂。
李茂盛回过头来,笔昂1起眼睛盯着衙门口的军兵,自言自语道:“背得提憨劲的,我们这些人,可以帮你们办好多好多事哦。敢说,要是调成其他人,恐怕就没得哪个有我作劲哦。众么冷的天气,我撵起来做啥子吧?就是担心你们把人找拐了,我是在你替你们着想呀。
“你们站在里头叫安逸哦,可这外前呢,连头丝丝上都冷起了一层冰霜。没有说,唉,还是替我们这些想一下,默到哪个是夹起火提子来啦嗻,日啧……”
李茂盛站也站过,跍也跍过,闪住过的腰杆,感觉阵阵儒痛2。
天快黑了,李茂盛想见县太爷的希望彻底没了。他卷3了一句,“龟儿子些逋儿迸,求眼水没得,连人都认不出来。”方才独自往北门走去。
城内空空的,不见人影。他走着走着,突然飞来一个瓦渣子,刚好打在他大跨上。李茂盛扭头一看,旁边正是净土庙。他停住脚步,勒眉勒眼看了一下。难怪今年子运气不好,好久没有烧过香了。既然到了庙子门口,干脆进去作几个揖,磕几个头。要是把菩萨袒好了,说不定我这个里长当真就来了……
李茂盛走进庙子,感觉冷冷清清。他抖抖身上的霜尘,理理头,来到阿弥陀佛面前。清了清嗓子,跪在地上,合起双手:
“阿弥陀佛,新的县太爷已经来了,麻烦你给他托个梦吧,保佑我当个里长。等我当上里长了,会经常给你烧香上供的。阿弥陀佛,你还要给县太爷说清楚,那些好事都是我做的,他张端公根本就没有那样过,千心千万嫑让张端公把耙货捡了……”
“咚!”
李茂盛整在许愿,嫑得哪里呼儿声飞来一个瓦片子,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他脑壳上。这回打当道了4,李茂盛脑壳痛得一扯一扯的。他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哪个?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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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笔昂:快读拼合biang。2儒痛:酸痛。5卷:同音字,即骂。4打当道了:打在要害地方了。
李茂盛吓坏了,说话时竟连舌头儿都没有圞转1。
“嘿嘿嘿……”
听见冷笑声,李茂盛搞不懂究竟是菩萨显灵,还是真有其他什么人在里头。反正觉得太吓人了,他把脑壳蒙到,狂迷狂眼的直往后退。
“只有你龟儿子才做得出来,刀头都没得一个,求阿弥陀佛。没门儿。”阿弥陀佛背后,伸出一个脑壳,头就像鸡哈一样,脸盘子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快点回去,把刀头端来,你没有看到他的嘴巴,奓众么懂2嚯?龟儿子,活鸡巴胎神3!”
李茂盛把苦毛子都吓来立起了,往庙子外前闷跑起。对方说啥,他完全没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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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圞转:舌头搅动。2奓众么懂:张这么大。3胎神:骂人的话,又傻又宝。
b:普通
李茂盛在差役面前卖乖巧,说大话。
结果把张端公遣不动,丧失体面。不仅嘴巴嘟起,说话还起哭泣声。张端公便缓和口气说道:
“李大爷,你我两个,吃饭都不长了,不是我安心要将你的君……”
“锤子才不是将我的君,经常都是,讲牌子。我肯信,我把你伤害得好严重呀?”李茂盛似乎把张端公的性格,试探清楚了。他车转背去,擦着眼泪说道,“连一个端公都要给我作怪,求人真就这么难呀?”
张端公心软,听李茂盛说得可怜,就主动打了个让手。
两人走拢张河坝,张端公装好家具,带上徒弟黑脸娃儿,又一起去了二郎杠。
在李家檐坎上,缺耙子差役等得很心焦。忽见李茂盛带着一大一小回来,立即起身问道:“他就是张端公?”
“对。”李茂盛说,“他就是张端公。”
“手艺相当不错。”良补锅匠补充说道,“小的那个,是他徒弟,叫黑脸娃儿。”
“那,”缺耙子差役说,“走吧。”
“等一等。”李茂盛说,“我也去帮忙打点下手。”
张端公被李茂盛耍丑牌子弄起来,心里面本来就不舒服。他见李茂盛要撵路,忽然来了精神——现在该我来难为你了。
张端公不慌不忙,等李茂盛走进房间,打扮一番,走出来后,贴近他耳朵说道:“李大爷,你知道么?做法式还要两只大红公鸡哦。”
“什么意思?”李茂盛咚声跳了起来,“大红公鸡?搞错没有?我记得跳神不要公鸡嘛。”
“谁给你说不要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