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杜撰的,而且当场就被他家三妹妹探春给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可见,这位二哥哥哪怕是在家里,也并没有什么威仪,连自家庶妹都可以肆无忌惮地鄙视他的学识,这还真是有够悲哀的。
哦,对,应该说,没有体面。
自从跟夫君成亲之后,被他这种时不时脱口而出的词语带着,我也渐渐地学坏了……但一旦习惯了这些词语,倒是觉得十分生动,比原先在书本子上读的那些文绉绉的辞藻生动有趣儿的多,这也是极好的。
就,跟我的夫君一样,奇怪,却有趣。
说到我的夫君,那真是个非常奇怪的人。
他是金陵薛家的嫡子,先祖薛公挣下的一份儿家业,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儿的时候,已经式微,几乎已经到了无法周转的地步。
偏偏这位先公爹大人早逝,只留下老太太和夫君并宝姑娘三个。孤儿寡母的,很是受了些欺负——当然,对此,夫君说,他们并没有吃亏,关键是他当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救大厦于将倾……
好吧,我就笑着看了看夫君,他就乖乖承认是他当时使了个诈,杀鸡儆猴,把第一个找上门儿的极品亲戚给灭了,所以其他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每当这种时候,夫君就会抱住我的胳膊,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做出一种像是撒娇又是害羞的表情,让人……嗯,其实,让人挺受用的。
反正,我挺喜欢的。
毕竟,这可是我自己选中的夫君。
虽然大家都说,这是我们家老爷、太太亲自给我这个掌上明珠选的乘龙快婿,但,其实我比他们两位都更早认识我们家夫君。
那个时候,我们家夫君还不叫薛攀——他叫“文龙哥哥”,身份是“笔海大仙”……
是的,一开始,我的确以为,他是我们家老爷从扬州带回姑苏来的红漆根雕笔海变成的精怪——毕竟,莫名其妙就能说话啥的,真的很让人迷惑好吧。
而且,我怀疑我们家夫君是故意的。
他有一次说梦话的时候同我“忏悔”过,说他不是有意骗我,只是一开始,他机缘巧合偶然在镜中得见我的书房,大家素未谋面,他看我年纪那么小,又哭得那么伤心,只是想帮我一下罢了。
哪里知道,后来居然有了做夫妻的缘分呢?
这还真是,不可不信缘啊。
我也觉得如此,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直接掐了他胳膊一把,还别说,看着他苦着脸从睡梦中惊醒的模样,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啊,就再也不想跟他计较了。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家的确是处于一种极其艰难的环境之下的,不管是我,还是阿弟,还是老爷,还是太太,我们林家的每个人,身体都不好,而且若是没有夫君的帮忙,我们一家人应该会在十年之内陆续亡故……
这可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甚至都不是夫君说的。
而是我自己梦到的。
这事儿,是发生在我九岁进京城的时候。
当时船行在水上,我睡在船舱中,我的乳母王嬷嬷睡在门口替我守夜,我们太太睡在隔壁房里,阿弟被他乳母带着睡在太太房中的小床上。老爷则同夫君在隔船低声夜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商讨不完的差事,实在不像是才认识没有多久的人。
好像,他们两人之间真的是一见如故。
那个时候夫君也不过只有十几岁,的确可以说是天纵英才了。
因着离得有些远,他们两个人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加上河水流动的声音,其实他们说的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但这并不妨碍我辨认得出夫君的声音——这个时候,距离我第一次见到夫君的面,已经有三年。我早知道他就是那个“笔海大仙”了。
毕竟,没有两个人的声音可以这么相似,而且,他也实在对我毫不设防,被我借着寥寥几次见面,大概试探出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是,果然,他就是“笔海大仙”。
偏巧他的字还是“文龙”,这简直就像是直接告诉了别人,他是谁了一样。
可笑他还自己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装作一副初次见面的模样……还真是难为他了呢。
我那时也已经知道世事艰难,很多事看破了不必说破,故此也就没有拆穿他。
后来,则是用不着了。
成亲当晚,夫君就同我坦白了此事,说是因缘际会,得了一面宝镜,名唤风月宝鉴……
他还真的把那镜子给我看了,甚至还直接送给我梳妆用。
我却始终觉得这镜子不如我们家厂子里出的玻璃镜子那么好用,故此只做了一件古董摆设——才不是因为迁怒它拦着我同夫君那么久才成亲呢。
对,我十五岁的时候跟夫君定的亲,十六岁的时候成了亲,但是直到两年之后,我们才成了真正的夫妻。
问就是,镜子说的,此事不宜过早……那还说什么呢,只能束之高阁、以示尊敬罢了。
说回九岁时进京的那个晚上。
我听着夫君和老爷说话的声音,伴着水流的低沉缓慢声响缓缓进入了梦乡,却不料,做了一个极其奇怪的梦。
梦境之中,我仍是林家长女林黛玉,但,命运与今生全然不同。
我五岁时,阿弟就病逝了。六岁的时候,母亲也病逝。一年后,守孝期还未满我就去了外祖母家贾府,跟那衔玉而生的二表兄贾宝玉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
十二岁父亲又过世了,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时候,跟他互生情愫,原本以为是天定良缘,却不料有缘无分,一场指婚教我同贾家三妹妹探春一起远嫁异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