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红仍然是那句话:“甘愿……受死……”
黑袍客厉声令道:“活剐了他!”
话音刚落,那十二个黑衣人手中的剑忽然齐刷刷地举起,寒光映亮了一点红苍白的脸,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黯淡地闪了闪,像是再也不会亮起——
在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四处流浪、食不果腹的童年;想到一心练剑、闻鸡起舞的少年;又想到他以杀人为业、以杀人为乐的偏激孤僻的青年时期……
在即将面对最残酷的命运时,过往一切的是非成败都并不显得那样重要。
一点红原本以为自己根本就不怕死,然而此刻,他却忽然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大明湖畔的氤氲水波,与清晨酒家中一碗撒了薄盐的海鲜粥。
——他曾短暂的拥有过朋友,友情如阳光一般,令他终于明白了生命之可贵,这段时间虽然极其短暂,却让他下定决心从此不再以杀人为业。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跪在地上等待处决,砭人肌骨的剑气使得他的喉结被激得不住颤动,只听那黑袍客一声令下,十二个刺客就要将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剐下——!
有人冷冷道:“谁敢动他?”
这声音不高也不低,但这里的所有人,却一齐听得清清楚楚!
一点红霍然回身,朝那来人看去——
今夜月色真美,四野皎然、明月满山。
罗敷就站在那里,被月光浸得遍体透明。
似乎所有的人与物,都会在这月色中被缭绕成一团淡淡的疏影,然而她的一切却都是这样的鲜明,她如云朵儿般的发髻这样乌黑漆亮;她的翠袖宝光璨璨、流金溢彩;而那手腕上的红玛瑙珠串,却闪不出比她容颜更盛的艳光——
她手上握着漆黑的、张牙舞爪的软兵刃。
带着紫檀木面具的黑袍客厉声道:“你说什么?”
罗敷一字一句道:“我说,谁敢动他?!”
一点红面上的肌肉忽然忍不住抽搐了起来,厉声道:“此事与你无关,还不快滚!”
罗敷黛眉一竖,双手叉腰,忽然耍起了无赖:“我喜欢、我乐意,我爱做什么做什么,一点红,你又不是我妈,管这么宽!”
一点红浑身都在抖,嘎声道:“你……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出现在处刑包围圈之中、一点红的身边了。
她像个锐角三角尺一样直挺挺地戳在地上,双手叉腰,冷脸审视着狼狈的一点红。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嫣然一笑,嗔道:“你不认识我?你这不是人的东西,大半夜追着我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点红:“…………”
一点红瞪着罗敷的样子像是瞪着一只鬼!
她当初气无花的时候就说过类似的话!
如今形势逆转,被兜头一盆脏水泼身上的人变成了他中原一点红……于是他总算理解了当时无花和尚被气得青筋暴起、跳起来就打人的心情。
杀手气得嘴唇哆嗦,痛骂道:“泼货,只知道无理取闹,你有几条命在!”
罗敷噗嗤一声笑了,俯下身盯着他,讥讽道:“你是不是从来没骂过人?翻来覆去就会说个泼货,好像个关在深闺里的大姑娘。”
一点红惨白的脸都被气出了血色。
能让一个以冷酷著称的杀手剑客露出这样的神色,罗敷相当得意,开怀地大笑起来。
十二个手持长剑的刺客沉默地盯着他们,那带着面具的黑袍客森然盯着罗敷,阴恻恻道:“你要逞英雄?”
罗敷敛了笑容,淡淡道:“真不巧,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看着他这么死。”
一点红厉声道:“谁和你是朋友!我一点红从没有朋友!”
罗敷斜睨了他一眼。
他平时是很爱干净的,在济南时,连卖把子肉的小店都不肯进去,此刻却已满脸血污、发丝凌乱,黑衣上破了好多口子,嘴唇都发白了——失血过多的症状。
她赶到这里时,就打开了系统界面,疯狂地搜索着一切能用得上的道具,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早就关掉的可攻略任务栏好感度。
于是她就瞧见,一点红厉声叫她滚的时候,好感度上涨了5,否认他们认识的时候,上涨了5,说自己从没有朋友的时候,上涨了10。
现在好感度已经80了。
近来遇到的可攻略人物很多,系统似乎升级了一些,好感度进度条后面有了一定的语言介绍。
一点红80的进度后写着:无论如何,他已将你视作同生共死的挚友,你们的友情如黄金般珍贵,如磐石般坚韧!
果然,她一开始对这个好感度计算规则的猜测是正确的,它不遵循线性关系,符合边际递减,60代表成为朋友,80代表挚友。
罗敷笑道:“我发现你们这些傲娇鬼,连话术都差不多。”
她顿了顿,又道:“我之前认识了一个人,他说他没有朋友,不过他记得我,你呢,你记得我么?”
一点红一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就是这怔了一怔的瞬间,罗敷已经飞起一脚把他踢出了包围圈,他重重落在地上,像条野狗一样连着翻滚了三圈,浑身伤口剧痛,眼前发黑,一句话也说不出,草屑泥土沾了一身,简直这辈子都没这么脏污过。
然后,一点红就听到罗敷轻描淡地对他的师父说:“前半夜他陪你玩,后半夜算我的,我来陪你玩,怎么样?”
一点红听到那紫檀木面具之后传来他师父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