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的能人倒也不少,这么快就晓得圆圆的伤该用哪种法子医治。
说起这日离草,又是仙家一大禁忌,传说这草生长时则服下则能帮助凡人成仙、枯萎后则能点石成金,最是忌讳流落在外,以免不法之徒用这日离草惑乱人间。
另外,这日离草还有一个妙处,就是专门克制太白上仙一道的法术。四上仙及冥府之间,虞渊司火,太白司金,长歌司土,青尽司水,冥府司木,五行相生相克,方能相安无事。
若日离草落入仙道,恐怕五行失衡,天下大乱。所以盗取日离草,需慎之又慎也。
永夜既晓得花无情三日未归,料定冥王深入虞渊之地,无人带领,定是不得其法,所以永夜命这黑衣两童回冥府后,仍气定神闲,只是驱使彩舆之力又加重几分,风驰电骋,虞渊转瞬而至。
永夜既然曾在虞渊门下学艺,又尊为上仙的入室弟子,对日离草禁地之处,熟而不能再熟,才至浩渺崖边,永夜下了车,只见一棵盘根错的老松下,一条长桥通往云间孤岛,正是虞渊一门的修习所在。
桥边刻了石碑,书虞渊古字,形制如符。
永夜万年不曾来此,倒觉得这里一点变化也没有,只是永夜不想惊动门内弟子,所以并不从长桥而入,反而沿桥向南,数八十一丈,既而在崖边眺望云海,便飘然跳下,掠云乘风,衣袂翩翩。
旁人不知,虞渊既掌管天象四时,设阵法便常用雷电云雨这四道好戏,而虞渊门外云深不知几许,正是设了一个辽阔无边的巨云阵。
一般人妄想闯进崖底,多半要迷失心神的。
而永夜挑了夜里日华最弱时,又算对阵法空眼,轻而易举便飘临至崖底。
崖底草木深深,藤蔓缠绕,各色奇花异草凶鸟神兽皆聚于此,永夜拨开及腰茅草,沿崖底一路探寻。
只记得是在这一带,但显然已无人管辖,路径荒芜,难不成日离草被移植它处?
永夜正迷惑,才又极速行了三百里,忽远远看见一处茅庐,庐外十来根长竹杆,好似晒着几百件薄衣,真是怪哉。
等永夜走近了,更是骇然,只见那竹杆上哪里晒的是衣服?明明是一件件纹衣绣脸的皮相。
多时不来,虞渊居然成了画皮妖集聚的老巢?
正是永夜迷惘之际,忽然发现脚下踢着一个物什,原来草丛里露出一只男仙的脚来,永夜拨开遮挡的皮相,穿行而过,才发现地上躺着的居然是花无情。
那花无情昏迷了便算了,只是脸上还带着笑,嘴里喃喃喊着圆圆的名字。
永夜本来还想救他一救,但一听到圆圆的名字,便觉得十分不悦,正这时,草丛那传来簌籁声,永夜便屏息隐去身法。
只见一个娇俏的背影轻灵而至,仿佛早知花无情在此处,特地还捧了一碗清水,喂花无情喝了。
永夜只看着背影,也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但见花无情苏醒,便唤了那女子几声,初时还听不清,倒后来喊的竟是——圆圆。
只见那女子转过身来,果然是圆圆。
永夜愈加不解,圆圆既然在冥府,如何又在此处?永夜扫视四周,看着那一张张画皮,忽然醒悟。
这哪里是圆圆,分明就是个妖精。
永夜看这妖精似乎对花无情不坏,便舍了他俩在此处,自顾自悄然移步至那茅庐旁,只见庐边起了一座坟茔,立了一块玉石碑,碑上简而再简,书了四字——顾惜之墓。
永夜此时已心神俱荡,他母亲形神俱灭,只在清都有座衣冠冢,何时以这里又有了一座墓?
难不成?
接二连三,永夜被此处的怪处所震惊,而自茅庐窗子望进去,但进竹壁上挂了一幅画像,画上却是他娘婉然在生,上头秀气小字道:
“当年信道情无价,桃叶尊前论别夜。脸红心绪学梅妆,眉翠工夫如月画。
来时醉倒旗亭下,知是阿谁扶上马。忆曾挑尽五更灯,不记临分多少话。”
望着娘亲的手书,永夜顿时醒悟,难怪这女妖能学得圆圆容貌,多半是日日对着他娘的画像,渐而有了形神。原本,圆圆与永夜的娘亲同出青尽本就相像。只是娘亲所画的像所题的诗是要赠给谁?
永夜不愿再往下想,脸上褪去血色,眼中自有一股软弱,仿佛又回到万年前在天宫中冷清度日的时光。
忽而,永夜横手劈向那墓碑,碑应声而裂,碎石纷落,倒露出隐在碑阴后的一棵黄花小草来。那黄花虽不起眼,却因忽多见一丝夜色月光,便灿然而光照,不是日离草还有何等神草?
而能将日离草移至顾惜娘娘墓前的,除了虞渊上仙还有谁?
永夜这时既完全明白,反而收敛了神色,速速采下那草放入怀中,而光自衣透出,不能隐蔽。
那女妖与花无情听着这边动静,便迈步而来,永夜正心神不定,不愿多生事,便急急离去。
刑融
永夜既出了万丈虞渊,便驾彩舆向三海而去,此时月光已渐至中天,映出海面鳞鳞波光。
话说这冥府向来入口多,人间生城外往往设有死城,但三海交界处的府门最为堂皇,正好惊动刑融。
果然,永夜才往那幽冥海流外白玉牌门外停下车马,便从海底窜出几十只牛头马面来,由一个鬼面将统领,持戟拦住永夜去路。
这般动静,很快惊动了三海交界处龙王下的一位府库水君,并四五个虾兵蟹将,急急忙忙赶来,拜见永夜。
这位水君姓柳,常年周旋于三海龙王与冥府之间,平素甚是圆滑,但头一回见永夜亲临,也不免有些失仪语涩,久久沉默才想起打探太子为何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