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瀚峭拔的鼻梁一挺,挥挥手指:“再点滴就成水母了。”
护士回敬道:“反正你都像打了瘦肉精一样瘦,你怕什么!”
袁瀚望一眼自己越发铁骨铮铮的手臂,端详着,便隔着病号服去摸自己的肋骨,一双茶晶色的眸子幽幽的,突然就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
小护士正为那诡异的笑纳罕着,却见袁瀚双手齐下,双手就要除掉腰以下的衣物。
作者有话要说:
☆、
“哇啊!你!”小护士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别走啊,记得帮我请个假!”袁瀚说。
说着,自嘲地笑笑,迅速换好衣服,按入两粒强效止痛药,仰脖吞下,关上房门时,双瞳灰暗。待他走出住院处大门的时候,脚底似乎一层层的棉花警醒着他如今的体力状态,满头的汗珠,背后贴上脊梁的t恤似乎已将他体力透支的状况表达得透彻淋漓。
他扶着门口的冰凉铁栏杆,透心凉深入肤,骨,与热汗交织,初夏的风吹过,一凉一热让他不由得浑身一激灵。
“他妈的。”袁瀚骂道。
深呼吸一口,咬牙走到门口,坐在出租车上时,男人觉得自己的大脑已在云海中游荡,一种彻骨的落寞感,像无边无际的白云,空茫茫地将他包围得密实。
袁瀚知道自己是累病的。
从去年年初,他来到这个公司直到到现在,公司先是承接四个项目,到后来的八个项目,再到现在的二十一个项目,公司的规模扩大了几倍,人员也由十个涨至现在的五十四人,项目,人员,却依旧有无限膨胀的趋势。
身为ceo,他先是作空中飞人,高铁飞人,到后来,放手下去,需要处理的事,依旧像是海绵吸水一般,挖空着他所有的体力,精力。
这个案子是法式风情小镇的园林景观设计。
中世纪异域风情建筑群,以烟斗状的弧度优雅旋转下来的楼梯,郁金香镂花水花般流畅。
袁瀚是极简主义的拥护者,否决了纷纷扰扰的园林景观创意,拒绝了将水中舞台搭建成花里胡哨的形状,最后,水中舞台以一架纯白色三角钢琴钢琴的形象伫立于水中央为造型……
袁瀚将一切交代下去之后,夜上海已然拉开帷幕。
“老大,快回医院休息吧。”刚毕业的属下倒一杯热水递到他面前,满眼澄澈。
“等会儿我看看你们做的东西再走。”袁瀚支撑着几乎已散了架子的身体,冲众人挥手。
几个下属离开办公室之后,袁瀚深呼吸一口,执杯望窗外。
视线绕过水杯的雾气,透过二十七楼的几净窗子,可以望见一江的纸醉金迷之境。
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壁式等52幢风格各异的石立面楼铺就金碧辉煌的金光外滩,隔岸的东方明珠及各色摩天楼光影攒动,江上五花大绑的商业船标着自己东家的商标悠然行驶……
袁瀚燃起一支香烟,搁在骷髅状烟灰缸的的“嘴巴内”,任其焚燃。香烟晕染开来时,往事也悠悠铺陈在他办公室的每一个空间。
那一年,他读大一。
那一年,他还留着周渝民在花样男子里时的发型,青春飞扬的发丝随风摇摆。
一帮刚离开家的孩子们刚来到上海,周末乘公交来观光淮海路,目睹了火树银花不夜天,有幸看到了洋气十足的露天酒吧和一大会址之后,走过商场林立的南京路商业街,穿过几条原石建筑的风情小街,外滩对岸的七彩霓虹大楼就如奇景般展现在他眼前。
“好美。”十八岁时的他仰着青春的发,由衷赞叹。
突然有人惊叫:“往后看。”
他一回首,只见身后一派耀眼的金黄。
他看得双眼发直。
这里是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吗?怎么像皇宫一样恢弘?他觉得,纽约的街,伦敦的街,巴黎的街,都不过如此。
回眸的一瞬间,他彻底被这里征服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我要征服这个地方。可是,毕业后来到这里,他发现,这里的白天一切都是灰的,雾蒙蒙的所有一切,像是一个自己永远追逐不到的梦。
为了这个梦,他甚至拼了自己的命。
每次在上班下班,甚至无数次通宵加班之后,他路过外滩,沿着梦而行,总觉得梦被藏在了云雾之后。
他一次又一次深夜而归,整个城市都在沉睡了,梦,终究还是梦。
无数次失眠,兢兢业业地画图;无数次失眠,在梦中和客户吵架,无数次失眠,骂手下骂醒……
无数次从梦中醒来,梦,不是梦。
水杯是热的,捂得他冰凉的手稍微暖和了些,四肢百骸却像被麻醉过似的,动弹不得。
这时候,楼下似乎有女人的朗笑声传入他耳。
他是男人,自然意识到楼下正在发生着什么。
抿唇,轻笑。
玻璃窗上映出一张无论是对于单身汉还是对于左拥右抱的花花公子来说,都是太过浪费的一张俊脸。只是,那脸似乎蒙上了一层磨砂的面具,面具下的朝气蓬勃、青春,全都蒙在里面,却再也摘不下这张面具。
他吃力地饮一口热水,烫的发麻的舌头告诉他,他的梦有多疼。
楼下的呻吟声还在继续,女人声音里的痴醉彰示着对方有多精通这门博大精深的艺术。
办公室之外,几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叫嚷着点哪一家的外卖,哪一家的奶茶。
“不吃x记的,太贵了啊!量又少!”
“y家的味道很难吃啊!”
“我才不要吃下午茶,我直接吃饭了,我要点烧鹅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