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刻托……
他游进那片湿地中央。
蹼爪覆在胸口,心口血液依旧如年少时一般滚烫,跳得那样急促,身经百战的星国元帅仿佛在这一刻变回了彼时青涩的少年,倚着那颗树,朝浩淼的天穹望去。
相隔三十年的两个遥远时空像在这一刻重叠,可树的背后再也没有了那个曾急切呼唤着他的存在。
你在哪儿呢?
我守住了你一心维护的家园……我代替你成为了这儿的维序者,我终于,有资格也有能力来寻你了。
海王星,第十纪元,第十六星年。
海卫一回归母星,自此,海王星星域重新进入和平时代,休眠已久的秩序水母终于苏醒,暗潮暂时销声匿迹。
“塞琉古斯,你来了。”
已不年轻的族王咳嗽了几声,从母巢里坐起身来,肩头上暗潮留下的伤痕还未愈合也或许已经无法愈合,这些剧毒的病菌侵蚀着他伤口附近的皮肤,已经隐约有了溃败腐坏的迹象,就连母巢也无法修复。
在统治这个星国整整三百年后的今天,他第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凝视着眼前恭敬地托起他尾鳍的金尾后裔,这么多年,塞琉古斯已经变了太多,他几乎无法相信,这就是当初那个险些夭折在母巢里,在欺凌与漠视中挣扎着长大的尾鳍残缺的畸形儿。
他已经成为了这个星国最强大的守护者,他见识过他的力量……已经远远过了自己,甚至,或许能够比肩鼎盛时期的刻托,与他一较高下。
他已经病得太重,头脑与力量都开始衰败了,这么多年的战争,他的十三个王裔只剩下了塞琉古斯和涅柔斯两个,长老院已经成为塞琉古斯坚定的拥趸,将星国的统治权交给塞琉古斯,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只是他还不甘心,就这么放权,就这么衰亡。
枯瘦的蹼爪探出去,攥住了金尾后裔的胳膊,病重的星王深凹的眼睛里放射出渴盼的光芒:“刻托……只有他能救我,和他交配的话,创世人鱼生命核心里蕴藏的力量就能够……能够修复我的躯体,塞琉古斯,秩序水母已经苏醒了,他与刻托有过数年的神经联接,它一定能够搜寻到刻托的下落,塞琉古斯……我忠心的后裔,你去,去找秩序水母询问刻托的下落,然后以讨伐叛国者的名义把他抓回来。”
“您为什么自己不去呢?”塞琉古斯问道。
“我……”伊西斯无法说出那个真实的原因,“我的身体,无法承受与秩序水母交流所需的精神能量。”
塞琉古斯点了点头:“可据我所知,有资格进入水母巢最深层与秩序水母交流的,只有大祭司长与星王。如果能找到刻托的下落,身为星国元帅,我义不容辞,让叛国者流落在外,始终是巨大的隐患。”
“也对……你没有资格和秩序水母交流。”伊西斯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卷起尾巴,将蹼爪颤抖地挪到自己的尾鳍处,象征着星王权位与能够支配所有除秩序水母以外的所有水母的,镶嵌着数枚特殊晶石的臂环自动脱落下来,缓缓绕上了他的臂膀。
“在抓回刻托之前,由你代掌星王的契约之环。我想,从今天开始,我必须进入休眠了。”伊西斯叹了口气,拍了拍后裔宽阔的肩膀,“塞琉古斯……父王对不起你,那十五年,你一定熬得很辛苦吧?”
塞琉古斯垂眸笑了,犬齿森森:“怎么会呢?”
。
第十纪元,十七星年末。统治了海王星三百年的旧日星王病重昏迷,守护海王星的重任众望所归地落在了他仅存的两位王裔其一将六颗卫星收归版图,带领海王星迎来光明的星国元帅塞琉古斯的身上。
万众瞩目中,身披黑金披帛与王冠的新人鱼星王在祭司与长老们的簇拥下,缓缓游上王庭最高处,俯瞰着万千民众,将蹼爪置于胸口的太阳图腾上。
下方爆出一片欢呼的声潮:“塞琉古斯!塞琉古斯!塞琉古斯!星王万岁!星王万岁!”
涅柔斯和卡戎激动地托起他的袍裾,抬头望去,他们离得那样近,以至于现年轻的星王眼底没有一丝笑意,那双深邃的绿眸,面对万千仰慕与盛大荣光时,眼底似乎,竟然满是深深的孤寂与落寞。
“星王陛下已经成年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不选择配偶?”
“要多漂亮,才能让星王陛下看得上眼?”
群舞典礼上,无数人鱼交头接耳,围绕着中心的星王,试图向他聚拢,却没有一条能够成功接近。
典礼一直持续到深夜。承载着荣耀的辉光,年轻的星王转身游入阴影,来到海底某处隐秘的洞穴内。
“ZeRo,乖……吃掉他。”
塞琉古斯温柔地下令,面带微笑地观摩着浑身溃烂,被折断了鱼尾与双臂的星王被精神水母重重裹缚起来,被贯穿双耳浑身抽搐着,七孔流血的模样。
“把我的记忆传输给他吧。那些我这么多年,一个接着一个杀死他的后裔们的记忆。我要让我亲爱的父王往后永恒的生命里,一遍又一遍的回顾这些美景。”
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的冥河水母瑟缩了一下。尽管在臣民们看来,这位带领他们挣破黑暗纪元的新星王英明而沉稳,但作为和他神经联接的存在,它再清楚不过……塞琉古斯早就在那十五年的囚禁岁月里被折磨疯了,他徘徊在疯癫的深渊里,很多年,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