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朝夕相处的十数年间,他每次训练他时严厉训斥他的表情与声音,抓住他尾鳍的蹼爪的力量与温度,被他触怒时,刻托眼尾殷红的小痣与冷冽清亮的浅眸。
在神庙里刻托伏在他的尾巴上睡着的温柔侧颜,在梦里呢喃着那疑似他名字第一个音节的神态,嘴唇的形状。婚典上他追出来质问他的语气,攥紧他后颈的微微颤抖着的蹼爪。神庙的缝隙里他独自流泪的侧影。
他亲手给他纹上的太阳图腾。在龙背上护住他的怀抱,在他面前倒下的身影,昏迷时柔软诱惑的嘴唇与身体,与他接吻,与他鱼尾交缠的悸动……在星核深处里的他浑浑噩噩感受到的那个拥抱与被舔舐伤口的甜蜜。
在祭坛上遍地洒落的冰晶间,他们对视的瞬间。
在他情欲迷乱之际,他折辱破碎在他面前的尊严。他在他轻辱下泛红的双眼与逃离的背影。
他粉身碎骨时,最后的那个拥抱与滴在脸颊上的泪。
还有……这枚被刻托藏在神庙隐秘之处的微雕。
他真的把他视为耻辱吗?真的不在意他,不爱他吗?
……种种的疑问与未曾来得及确认来得及开口的“喜欢”,随着那个存在的骤然离去,一并埋入了心底,葬在了……这片见不得光的废墟里,供他反复独自咀嚼。
透明的晶体被渐渐雕琢成形,蹼爪将金鳞编织的面纱覆上禁忌的容颜,绿眸长久的凝视着,回顾着来自那折磨了他多年,如今终于沦为了他耳目的精神水母所提供的那些消息。
没有落在伊西斯的掌心,但到底是谁带走了你?
你如今在哪里?
只有等秩序水母苏醒后才能找到你……只有成为至高的存在,才有资格与秩序水母对话,是吗?
黑暗里,孤寂而枯瘦的人鱼拥紧了废墟里的雕像。
那么……等我,刻托。
海王星,第十纪元,初始元年。
暗潮族以海卫一为基点,以从外向内的环绕攻势,动了对周边卫星的侵袭战,人鱼节节败退,丧失了五颗卫星,星国岌岌可危,进入了黑暗的战争时代。
“我很高兴,你终于通过了精神水母的检验。”伊西斯望着已经成年了好几年的年轻后裔,他的耳根处仍然残留着黑的伤痕,那是精神水母对他整整十五年的囚禁与监测残留的痕迹,但这是值得的,从耳部侵入大脑神经的剧毒锥刺,每天晚上审问一轮,连续十五年,塞琉古斯如今的意识里再也找不到一点儿刻托残留的痕迹,任凭精神水母怎么审问也干干净净。
而且奇迹般的是,他没有疯掉,看起来还十分正常。
“我忠于您,我亲爱的父王。”塞琉古斯伏下身来,蹼爪放在胸前,朝他恭敬的行礼。十五年的囚禁,他本来强健的身躯已瘦骨嶙峋了,尖锐的脊骨仿佛能穿透背部一层单薄的皮肉,可那育得巨大优美的金色背鳍舒展开来时,仍然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不同于十年前总是锋芒毕露的神态,那双形状狭长的绿眸沉静得就像一潭绿色的死水,窥不见一丝波澜。
没有什么存在能受得了精神水母长达十五年的考验,哪怕再顽强的战俘,也会变成听话的奴仆。何况,是他这样年轻,未经世事的后裔……只是被刻托一时迷惑了而已,毕竟,谁能抵抗的了那张脸呢?
这样想着,伊西斯的心底又浮起一丝不甘来。
尽管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他还是无法放下刻托居然从他眼皮底下被劫走了这件事。
总有一天……他要把他抓回来。
可是茫茫宇宙,数万星系,要找到刻托就如同大海捞针……除了与刻托有过神经联结的秩序水母有可能感应得到他以外,没有其他找到他的方法,可是秩序水母,至今为止都还在休眠之中未曾苏醒。
“父王。”这时,塞琉古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们的星国腹背受敌,我也是王裔的一员,也曾通过风暴之龙的考验,我,申请参军,为国而战。”
“你……”伊西斯犹豫了片刻,目光掠过他黑的耳根,又落到他巨大的背鳍与颀长的尾巴上,点了点头。他用十五年的时间将他重塑,既然是他忠诚的后裔,又有着不可估量的潜力,就用残酷的战争来将他锤炼成未来星王的臂膀,也没什么不可以。
海王星,第十纪元,第二星年。
海卫六。
卫星上空,黑云弥漫,一场携带着无数暗潮病菌,孕育出可怕生物的毒雨酝酿着,即将倾泄而下。
涅柔斯忧心忡忡地望着头顶,最后一颗卫星……恐怕也要沦陷了。
“涅柔斯殿下,塞琉古斯殿下说,暗潮们能用火焰克制,我观察了一段时间,那些怪物似乎的确感染不了他,如果能接受他的提议,让士兵们学会用火……”
听见身旁人鱼百夫长的低声提议,涅柔斯蹙起眉毛。
“那都是侥幸!”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最年长的人鱼王裔奥德赛满脸不屑,望着不远处独自舔伤的金尾身影,“那个畸形废物……父王允许他来参战,就是想给他一个体面一点的死法而已,别忘了,他当初可是因为私通刻托那个叛国者才被囚禁十五年的。要是采纳他的建议,我们可就是犯蠢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