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尼伽的询问,梅杜沙从下方越来越渺小的贫民窟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当然,谁不喜欢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感觉呢。”
“是吗?在污染区里,你抱着的那个,又是什么东西?”
梅杜沙心下微凛,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脸去,对上一双狮目般锐亮如炬的深蓝色双瞳。尼伽一字一句地低声道:“梅杜沙,我的确被你迷住了,可我不是个傻子。知道为什么,我这次要把那些卑贱的敢死队成员全部留在军舰上,一个活口也不留吗?”
梅杜沙的手一刹那攥紧身后的电梯扶杆,指骨泛白。
“我明白。”梅杜沙笑意不敛,轻声答,“那都是我的错。少将,我会记住的。”
他会牢牢地,牢牢地记住的。
“很好。”尼伽摩挲着他的下巴,阴沉地一笑,又露出他吸血鬼般的森森白牙,“至于你成为帝党的事,宴会后,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梅杜沙,你是个聪明人,这朝野之内,谁掌权,谁式微,时局利弊,我想你应该看得很清楚。”
“叮”电梯上方蹦出偌大的“3o”,门缓缓开启。
梅杜沙松开手,为尼伽正了正领结,笑道:“当然……我的长官。”
宴厅内烛火摇曳,长方形餐桌上的古董银器餐具泛着华贵的光泽,身着考究礼服宾客们在大提琴优雅的伴奏间依次落座。梅杜沙挨着尼伽坐下,环视宴桌了一圈。不知是为了节约能源,还是想要拙劣的复现旧日的贵族礼仪,才装模作样的选择烛火照明……可惜再怎么模仿,也掩盖不了这些人溃烂到骨子里的事实。
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他打量着这些面孔,有幸赴公爵家宴的都是帝国议会里有职位的权贵名流及他们的女眷,有些他叫得出名字,还有些未曾谋面。
隔着昏暗的烛光,不少人的眼珠都在他身上打转,梅杜沙一一报以微笑致意,却被尼伽在桌下捏住了手腕。
“我叫你来,不是让你来交际的。”
“是吗,那是我误会了。”梅杜沙低声回应,“我还以为,少将是想让我融入您的阶层呢,原来您只是想要炫耀?”
尼伽手微微一松:“我不是这个意思。”
梅杜莎抽回手,拾起餐盘里的一颗葡萄,递到尼伽唇边。尼伽心一颤,在诸多艳羡的目光里,不可抑制地感到一阵愉悦。梅杜沙看着他低头含住葡萄,无声地冷冷一哂。
喂狗而已,也能逗得他这么开心。
真贱啊。
“真是漂亮的人哪,怪不得连法尔曼侯爵也私下跑到陛下那儿去要人。”打量着对面烛光下映出的半张侧脸,男人凑近身旁的氯川,低声赞叹。
氯川瞥了一眼旁边目露馋色的军务总管,笑了一下:“少打他的主意,那可是你们少主看上的人。”
“我当然知道,”麦卡仑看了看尼伽,目光又投向那尚空着的主座,露出一丝看好戏的戏谑笑容,“只不过,我听说公爵大人似乎也对那个小美人有兴趣,少将抢不抢得过他的老子,还另说呢。”
“公爵大人。”
随着一声轻唤,宴会厅里低低的议论声一静。梅杜沙抬眸望去,间走廊的黑暗里现出一抹瘦高的人影。这圣比伦帝国里最有权势之一的男人与其子一样,拥有一头深红长,面色苍白,看上去很年轻,与尼伽几乎相差无几,不似他的父亲,倒像是长兄,配上瘦削微凹的脸颊,令他看上去宛如一只从千年墓冢中复活的吸血鬼。
不止外貌,吸血鬼这个词,形容他的整个存在,再恰当不过。
目视尼厄缓缓在主座落座,遥远的枪声似乎呼啸而来,伴随着满目的火光与鲜血。玻璃四溅间,坠入大海的前一瞬,站在一众黑衣刽子手间的两人,在病叶氯川后方的这张脸,就像那颗曾穿过他身体的子弹,留在他记忆里挥之不去的鬼影,令他毕生难忘。
梅杜沙逼着自己的挪开视线,却不禁注意到了跟随在他身侧的男孩。那男孩很白,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与其他侍从无异的黑色燕尾服,但里边却没有穿里衬,领口开得很低,纤长的脖子上扣着一枚雕花镂空的金环,裸露的锁骨附近好几枚暧昧的红痕清晰可见,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似乎因为羞怯,他低着头,柔顺的浅香槟色丝盖住了面孔,只能看见尖下巴与线条诱惑的薄唇,可以想见,是个稀有的美人。
“看来,公爵大人仍然很宠爱您献给他的礼物。”
听见身旁的低笑,氯川弯起唇角:“那可是我从小调教大的小天使,当然能物尽其用。”
“当啷”一声,餐桌上传来银器掉落在餐盘里的响声。梅杜沙循声看去,见本来言笑晏晏的弗克兹面色晦暗的站起身来,朝尼厄一欠身,低声道:“抱歉,我不太舒服,去趟盥洗室,诸位尽兴。”
“我也想去趟盥洗室。”梅杜沙说完,还未起身,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膝盖。
尼伽低声近乎耳语:“我得提醒你,你不想引起我父亲过多注意的话,就安分点。这份请柬,并不是我做的主。”
“尼伽,这一回,你表现得很不错。”一个阴郁低沉的声音此时传来,“不愧是我的儿子。还有你的这位得力干将,我很是欣赏。”
“我就说吧,有好戏看了。”麦卡伦咬着氯川耳朵低笑。
尼伽吸了口气,笑了起来:“父亲大人谬赞了,我有如今的成就,都是多亏了您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