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由检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安全逃往江南时,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召集左都御史李邦华,和这位江西进士商议南迁事宜。
李邦华与左中允李明睿,驸马都尉巩永固以及襄城伯李国桢一样,都是迁都的坚定支持者。对他来说,如果能辅助皇帝南迁,实现大明中兴,也算建立了不世之功。
朱由检试探问道:“周阁老的意思是,率百官固守京城,与贼寇周旋,不知李御史以为如何?”
李邦华怒不可遏道:“困守京师,此乃邪说!不斩周延儒不足以安人心!”
崇祯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群臣中坚定支持自己的人已经不多了。
李邦华进一步解释道:“臣劝皇上亲征,并非信口开河。这乃是圣帝明王不忍天下生灵涂炭,所以才冒白刃,犯锋镝,舍生忘死身先士卒。江南匪患未平,皇上兵亲征,解百姓于倒悬,这正符合唐宋故事。”
“唐宋故事?”
朱由检面带微笑,命王承恩给李邦华赐座上茶,示意李御史继续说下去。
“陛下明鉴,唐室再迁再复,宋室一迁南渡,传国一百五十年。若唐宋不迁,又何有灵武、武林之恢复!又何有百五十年国祚?”
崇祯皇帝拍案而起,情绪激动道:
“卿言甚是!周延儒周奎等人空谈误国,什么天子守国门君臣守社稷,正所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前者左中允李明睿,驸马都尉巩永固、襄城伯李国桢皆劝说南迁,朕意犹未决,而今听卿一席话,便如茅塞顿开。”
李邦华见皇帝心意已决,连忙趁热打铁:
“如今太原以西已成溃烂之势,太原以北为流贼占据,孙贼父子包藏祸心,已有谋逆之实,皇上再有迟疑,贼人兵临城下,悔之晚矣。”
“当如何迁都?”
“皇上御驾亲征,不妨先以凤阳为行在,募招山东兵马,二路夹进,实为中兴良策。”
崇祯双眼放光,旋即又抚掌叹息,犹疑不决:
“陕西山西兵马都不听调遣,九边总兵与孙世瑞勾结者,不计其数,谁人可以护送朕前往中都?”
李邦华脱口而出:“襄城伯老臣谋国,又是京师勋贵,可堪大用,由他率京营三千兵马,足够护卫陛下南征。”
朱由检忽然又想起什么:“京官家业多在北京,若群臣反对南迁,又当如何?”
李邦华耐心解释道:“《易经》《尚书》中都谈及迁都之事,唐宋皆有迁都故事,群臣如何讳言迁都?只要陛下乾纲独断,无人敢随意置喙。有敢阻挠迁都者,以谋逆论处,京营在陛下手中,何必担心!”
李邦华一番劝说,终于让多疑的崇祯皇帝稍稍心安。
“便照李御史所言,明日早朝,谁若执意阻拦朕御驾亲征,便砍他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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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五月二十七日,皇帝在文华殿召见大臣讨论战守事宜。在崇祯的授意下,左都御史李邦华、左中允李明睿一如既往力主皇帝南征,周延儒等阁臣一言不,对皇帝“亲征”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其他大臣亦是讳莫如深。
最后,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出班奏道:
“臣有言,请陛下先恕臣唐突之罪。”
朱由检喜出望外,以为这位给事中也是迁都的坚定支持者,宽言安慰:
“南征之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讲无妨,朕赦你无罪。”
光时亨环顾四周,对周延儒陈演微微点头,不顾李邦华李明睿金刚怒目,当着一众大臣侃侃而谈:
“敢问陛下,襄城伯与郭子仪相比何如?”
襄城伯抬头望向这位给事中,眼神中露出深刻的恨意。
光时亨却是旁若无人,不等崇祯回答,又道:
“敢问陛下,襄城伯所率京营兵士,与唐之羽林军,神策军相比?孰强孰弱?”
“这……”
朱由检哑然。
光时亨阴阳怪气道:
“羽林军犹不能保全唐玄宗,京营又如何保全陛下皇位?”
群臣纷纷点头附和,以为南迁不可。
驸马巩永固见状,大声道:“肃静!肃静!”
光时亨继续问道:“贼人近在咫尺,若轻易出京,万一贼人以劲骑疾追,中途无险可守,京营恐怕会立即崩溃,到时候谁能抵挡贼兵,谁又能保护陛下?”
“这····”朱由检吞吞吐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已密旨批准天津巡抚冯元彪备下两百艘漕船,在直沽待命,京师距离直沽码头不远,应当无虞。”
一直没有表态的辅周延儒终于开口道:“陛下明鉴,外海烟波浩渺,风信失时,当年成祖朝以海运运漕粮入京,船只漂沉者十之六七,可谓九死一生,海运久废,难于猝复,陛下万乘之躯,怎可身涉险地?”
见阁老开口,其余大臣亦纷纷附和,劝说皇帝放弃南征。
大臣们的这种态度让原本就不够坚定的朱由检再次摇摆,他鼓足勇气,厉声斥问周延儒陈演。
“若不迁都,社稷倾覆,国家灭亡,谁能承担责任?”
周延儒一言不。
朱由检怒视陈演,陈演沉默半晌,从牙缝中挤出几字:
“皆听陛下圣裁,迁亦可,守亦可。”
朱由检勃然大怒,拍打御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