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乌黑头只用一根银色的缎带给束住,简简单单,却不觉令人想到恐有脂粉污颜色这句话。
几上摆着香炉,墨纸砚俱全,而百里冽神色专注,正自在抄经。
元月砂瞧过知晓,也知晓百里冽是为了杨太后抄经。杨太后年岁大了,在宫中也低调。豫王曾经的原配妻子,也是杨太后的侄女。如今豫王世子百里昕,更是与百里冽交好。
百里冽一向很沉得住气,如今这般柔和的姿态,竟不觉有些个岁月静好的味道。
无论百里冽心尖尖有什么盘算,他皮相却也是极好看的。
香炉之中焚烧的是水沉烟,香味有些清淡,却是透人心脾。
正在此刻,却见足步柔柔。
来的女郎正当妙龄,俊秀可人,羞涩间流转了几许紧张,赫然正是周玉淳。
宣王府女眷安置的厢房之中,百里纤却是坐立不安,一块手帕都快要扯皱了。
她想着自己的算计,想到了周玉淳,却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那日在北静侯府,周玉淳与百里纤生出了几许龃龉。可之后百里冽对周玉淳冷待,百里纤跟周玉淳的情分又回来了。
周玉淳那些掏心窝子的话,又跟百里纤说。
什么定了婚事,并不如何满意,她一心痴恋百里冽之类。
她并不知晓百里纤讨厌她,一直都不喜欢她。周玉淳样样都有了,父兄待她如珠如宝,呵护备至,便是挑的婚事,门第家世也是绝好。便算是嫁不到自己所喜欢的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偏生周玉淳却一副极委屈伤心的样儿,哭哭啼啼,惹人厌烦。
所以她教唆周玉淳向着百里冽倾吐心意,追求自己想要的姻缘。可暗中又让人引了元月砂过去,让元月砂瞧见周玉淳被拒。
不错,百里冽根本不喜欢周玉淳,一定会婉拒这个周家姑娘。况且周玉淳定亲的对象是百里昕,她这个大哥步步为营,工于心计,计算利益。只凭这一点,就绝不会接受周玉淳的示好。
周玉淳一生之中没有受过挫折,如今正好让周玉淳品尝一下挫败的滋味。这样子的感受,百里纤深有体会,更是要让周玉淳也感受一下。
而这女人一生之中最羞耻,最屈辱的时候。偏生这般场景是让元月砂给撞见,偏巧撞破的这个是南府郡的村俗之女,旁支出身,破落户的女儿。
百里纤冷笑,这足以将周玉淳全部的高贵狠狠的踩到了足下。
而她知晓打那以后,周玉淳会恨透了元月砂。
如此既羞辱了周玉淳,又为元月砂竖立了一个高贵的敌人,可谓是一石二鸟。
至于百里冽,他既然对自己不理不睬,自己这个妹妹给他找些麻烦也是天经地义。
可是如今,百里纤内心之中却少了几分欢喜之情。
甚至于,她坐立难安,隐隐有些嫉妒。
是了,这也是怪她实在太喜爱百里冽,因此心生嫉妒。她嫉妒元月砂,身份卑贱,人才也不出挑,却能得到百里冽的另眼相看。她也嫉妒周玉淳,纵然是得不到百里冽的喜爱,可是仍然能理直气壮的说喜欢百里冽。就算是遭受了羞辱,可也是有说出来的资格。可是自己呢,却连这样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耍弄这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
百里纤恶狠狠的想,最好是周玉淳和元月砂当着百里冽的面打起来,丑态毕现。
那样子,才好看解气。
可就在百里纤心神不宁的时候,赫连清却宛如一朵清云,柔柔的走到了女儿的房中。
如今赫连清是被百里策褫夺了管事职权,可赫连清倒也不至于如苏叶萱那般被生生软禁。慕容姨娘到底是个姨娘而已。如今这些贵妇人的应酬,宣王府也是绝不会派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丢人现眼。
那一日赫连清在百里策面前失态,哭得楚楚可怜。没想到今日在静安寺,赫连清又恢复了沉稳和高贵。
反而是百里纤心神不宁,容色有些惶恐。
赫连清轻品了一口茶水,屏退了下人,却蓦然轻皱眉头,一双眸子流转了盈盈光彩。
“纤儿倒是越长进了,在这佛门清静的地方,居然是弄出了这样子一场风月官司。也是不怕,惊了庙里面的菩萨。”
百里纤却素来知晓自己这个亲娘的手腕,顿时跪下来,急切的说道:“母亲恕罪,女儿并不是故意的。女儿行事小心,不会让那周家姑娘知晓是我算计她。她,她定然会觉得运气不好才被人见着。女儿,女儿不会连累母亲的。”
赫连清素手轻轻的放下了茶盏,却不觉皱起了眉头:“纤儿,你可知你当真令我失望之极。麟儿和你是一胞所出的兄妹,如今处境不顺,只怕是不能承爵。而母亲近来失宠,连那治家之权也被个小妾占了去。你不思帮衬兄长,也不思为母亲谋算,却一心一意,因为百里冽不理睬你含酸吃醋。你如何不想一想,当年我费尽心思,用尽手腕,力争上游,才让你锦衣玉食,身份高贵。难道你要好似那些庶女一样,战战兢兢,不成人样?若没母亲为你筹谋算计,纤儿你如何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咱们母女之间,原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百里纤垂泪:“女儿知道错了。”
赫连清冷笑:“起来吧,地下凉,快些起来。你身子骨弱,跪坏了可就不好了。”
百里纤盈盈起身,举帕擦泪。
“好在这一次,你也不算是瞎闹腾。为娘在你计划之上添了几,那是必定能让百里冽身败名裂,元月砂万劫不复。瞧谁还跟我儿争爵位,还有谁在老爷跟前作妖。”
赫连清唇角含着一缕冷笑,一双眸子之中更是流转了缕缕妖色。
她披荆斩棘,诸般算计,方才能用如今这一切。任何人要夺走,她都是决计不允。
百里麟张口要对付元月砂,可赫连清又如何舍得。
自己这个儿子,是如美玉一般人物。这些后宅之事,赫连清实在也是不忍闹到了自个儿的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