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父皇还在猜测,我娘可能还活着。
我不动声色地把那根头发藏到了衣袖里,假装不经意地问父皇:“儿臣听说,儿臣中毒之后,是那位素羽先生及时为儿臣施救,儿臣才捡回小命的。不知素羽先生所居何处?儿臣想去当面拜谢。”
崔叔闻,我娘……这些事纠缠在一起,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也许……素羽可以替我作法,就像当年他指引崔叔闻去找我一样,指引我找到我娘。
——假如她真的还活着的话。
父皇一手扶着额头,勉强地笑说:“知恩图报,是好事。素羽他……就住在云嘉城外的栖云山里。只是他不喜外人打扰,你去了,可能会吃顿闭门羹……朕欠他良多,你若见到他,千万要对人家有礼。”
我松口气:“儿臣明白。”
回到宫里,我推说自己的病已经好了,不宜在皇宫再住下去,带着侯叶他们原班人马回了敬王府。一进门,就有人送上一封信来。
拆开一看,上面只有两行字:“我已赴东宁。切勿跟来。”
没有落款,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素羽的字迹。
我匆匆看完,正想把信纸塞回信封去,它就在我手中化成一阵轻烟,转眼便消散不见。我顾不上想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冲回到自己房间里,又跑到崔叔闻住的小院中——不但他自己的东西都搬了个干净,就连他堂姐也不见了。
下人说,父皇封崔叔闻为六品寺正以后,还另外赐给他一座府邸;他带着他姐姐搬到新府去了。
而他自己,现在已经在去东宁的路上。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
我们,真的,玩完了。
正文故旧
我跑到荷花湖边去,在旁边的亭子里呆坐了半天。这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湖上的荷花有些已经凋谢了,泛黄的荷叶之上,点缀着一只只鼓鼓的莲蓬。湖边的柳树下,那条小船还好好地系在那里。
这一坐,居然就坐到了日沉西山的时候。晚风一吹,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侯叶来问我是要现在用晚饭还是先热着稍候再用,我摇头:“晚些再吃吧,你去叫何昭叫来,我有话说。”
何昭马上就到。我不多废话,直接问他:“咱们府里的侍卫,连你在内,一共有多少?”他拱手:“禀王爷,连属下在内,一共四十六人。”
我点头:“你现在马上去挑十个功夫一流的出来,叫他们沿往东宁的官道去追崔大人,追上之后一路暗中保护。要是崔大人有什么差池,叫他们提头回来见我。”
何昭领命去了。我呆坐苦笑。想不到我也学会说这样的话了。
第二天早朝过后,我递牌子进宫求见父皇。从强烈的阳光下进到那阴风阵阵的文澜阁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行完礼,眼睛总算适应了室内阴暗的光。父皇就坐在那书桌后面,斜倚着一个鼓鼓的靠垫,一手拿着一本折子,另一手手指闲敲着桌沿。他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来,叫我平身之后,张口就问:“说吧,想去哪里?东宁,还是大理寺?”
我一撩袍角,再次跪下了:“求父皇准儿子去大理寺,督办东宁府尹亏空军饷一案。”
父皇抬起眼皮微微一笑,把手中的折子扔了过来:“自己看吧。”
我站起来,说了一声“是”,两手捧着那折子起来扫了一眼,原来是兵部尚书保那罗耀祖清白的奏折。我把它合起来,送回父皇面前。他又随手抽了几张折子给我——全都是朝中重臣要保那罗耀祖的。
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回府之后要再加派十个人去保护崔叔闻。
父皇一直在用一种观察小动物的眼神看着我。等我把那些折子都看过了,他才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问:“怎么样,还想去么?”
我一咬牙:“去!”
我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罗耀祖面上不过是一个正五品的府尹,可是他另外一个身份,是苏明章的的大妹夫,苏青溪的大姑父。
罗耀祖人在东宁,亏空的,自然是要送到万远川军中的军饷。这事三年前就被人捅了出来,可万远川拿他没办法。现在父皇给万远川增了二十万的兵,万远川有底气说话了,连上三道奏章告他。
这一告,一石激起千重浪。
父皇脸上的笑意浓了些,但是又笑得有些无可奈何:“朕,记得清清楚楚,最近这四年朝廷拨给东边的军饷,加起来不下十万。可是万远川的奏折上说,最后到他手里的,不到六万。”
我呆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这么多银子——要全堆在那罗耀祖家里,只怕也堆不下罢?”父皇长叹一声:“是啊……”说着很故意地问了一句:“怀真,如果你是罗耀祖,你会怎么处置这笔银子呢?”
我想了想,据实回答:“儿臣会自己留下一部分,剩下的,用来打通上下关节,以防将来有什么不测。”父皇拿起那几本折子,挑挑眉毛:“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收了罗耀祖的银子,所以现在都替他说话了?”
我慌忙说:“儿臣没有证据,不敢随意污蔑朝中大臣。”
父皇点头:“很好。”说着随手拿起一张泥金笺,飞快地写了几行字,边写边说:“对了,把你的人叫回来吧。崔寺正那里,自然有人护他周全。”
唔……
父皇英明啊……
他把那张手令给我,摆摆手。我正想告退,他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叫道:“等等!还有件事——怀安三年前和宋皇订的盟约到期了,宋皇邀他去谈续约的事。他这一去没有几个月回不来,你明日起,每天来上早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