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得了点好处,忽然玩心大起,喊得越发起劲了:“啊——痛啊——啊——啊——”
他们都知道这整个天牢里到处都是人,说话的声音原本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现在萧晏这样大喊出来,把守在门外候命的两个小太监都吓了一跳。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
——难道是王爷趁火打劫,趁着将军受伤把将军给……
他们对望一眼,互相点点头,决心不理会里面发出的任何声音。
所以萧晏几乎叫破了喉咙,也没有谁进来“打搅”他们。奚梓洲听他的叫声听得毛骨悚然,忽然担心自己真的把他的伤口按坏了,手忙脚乱地又是轻抚又是吹气:“怎么样?怎么样?真的很疼么?”
萧晏哭丧着脸:“疼死我了……”说着咪眼偷看他,“梓洲……你是在心疼我么?”奚梓洲轻抚那伤口,“谁心疼你了?我是在研究怎么让你疼得最厉害!”手上的动作却更温柔了。
萧晏在心底叹息一声。那时候崔徽之也是这么说的……奚和洲啊,嘴很毒,心很软……
他止住不叫了。
“梓洲,你一点都没变。”
眼看着奚梓洲的手又抬起来要按下去,他连忙用手挡住伤口,大声说:“咱们先说好,你可不能再碰我这里了!”
奚梓洲犹不解气,没好气地说:“没变?将军,我从前可不认识你!”
“崔徽之把你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过我。”
“哼!那种人说的话也能信么。”
不可否认的是,每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就会一阵一阵地刺痛。所以他需要胡扯些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信。他说的我全信!刚才我说到哪了?”萧晏仍旧念念不忘要把话题扯回到正轨上,“对了,我手下的亲兵把他送到我帐中来了……”
奚梓洲扭过脸去。
“他见到我,问我叫他来做什么,我说,小样儿倒是挺俊的,你先把衣服脱了我再告诉你。他没有脱衣服,照着我的鼻子就是一拳……”
万事开头难。萧晏开了个头之后,便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他把所有残存的关于崔徽之的记忆全部倾倒出来。初到时的风流倜傥,在北疆的风雪中穿着一身破棉袄和别的流民去抬砖筑城墙,母亲和妹妹病倒之后日夜衣不解带地照料……萧晏平日里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再加上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四年,他说一件小事都要花上半天。然而奚梓洲静静地躺在他身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帐顶的花纹;脸上的表情却如石头刻出来的,纹丝不动。
“……后来,我叫人把他葬在他母亲和妹妹身边。你放心好了,那是他自己选的地方,虽然偏僻,风水极好……也不容易被打扰……”
萧晏看一眼一动不动的奚梓洲,眼角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涌动。
“碑上的字也是我写的,我特地叫工匠刻得深一些……北疆的风再厉害,也磨不平的……墓碑面朝南,正对着云嘉的方向……”
奚梓洲仍旧躺在那里,只有心口在微微起伏。
萧晏暗自叹息,自己这一番努力,难道就要白费了么。
邀约
萧晏看奚梓洲没有反应,咬牙忍着伤口疼,伸手去按在他的手上。
“他在那边的时候,天天念着你,盼着有生之年能回来见你……”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歇了好一阵才说:“他叫我带给你的话,我也都说过了。你还记得么?”
——实在不忍再说一次,因为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痛哭失声。
还好,奚梓洲在久久之后,微微地把下巴往下一点。
他还记得那个慌乱的晚上,那一场真实的“梦”,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响着,久久不去。
“和洲,对不起。和洲,对不起。和洲,对不起……”
崔徽之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只要奚梓洲生气,无论是不是他的错,他都会先认下来,好让他消气……
奚梓洲却想,如果真的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一起告诉我?这三个字有什么用?
奚梓洲一直都想不明白。
萧晏抓着他的手,捂在自己掌心给他取暖:“我知道跟你说了这些,你必定会不好受,可是……他把我当朋友,我不能把这些事带到地下去……我当初很气你对我那样,也是因为觉得对他很……歉疚……”
“前些天我每次提到他,你都怒不可遏……你是不是在为什么事情怪罪他?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可是我能看得出来,他是个绝不会对不起朋友的人,更不会对不起你……所以我想你们之间也许有什么误会……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也是想让你重新想想当年的事,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奚梓洲偏过头来,冷静地看着萧晏:“说完了?就这些?”萧晏把他鬓边一缕乱发拨到脑后去,低声说:“你别老这样,什么都憋着……也别再折腾自己了……别说是他,就是我这个……也希望看到你过得开心些……”越说到后面,就越底气不足。
奚梓洲,根本就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
奚梓洲果然微微一笑:“将军,你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一来,你凭什么认为他告诉你的,就是真的?二来,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就这么一说,我就那么一听,别太当真——”说着就要翻身下床。
萧晏按住他的手:“梓洲!”
奚梓洲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我和他之间的事,你管不着。好了,现在你该说的也都说了,可以让我走了么?”萧晏踌躇了片刻,才下定了决心似的说:“还有一件事……本来照他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