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难得平静地过了一个晚上。难得飞了一段愉快的航程。难得一起吃了一顿其乐融融早餐。实在是太短了。短得不像是真的。
“我知道了。谢谢。您辛苦了。”
话音刚落,白辉便敲门进来:“先生,警察局来电,说批准保释,要我们去交保释金——”
荣启元刷地站了起来,有点手足无措地看向梁咏诗:“太好了——我亲自去吗?”梁咏诗拦住他:“不不不,您不能去,我们去就可以了。我马上就去——”
再上到楼上去,忽然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
最担心的就是荣景笙会被一直拘留着。那么逼仄的房间,那么小的桌子和椅子,他坐下去连脚都伸不直,怎么吃饭?怎么睡觉?他右臂的伤还没有痊愈……
荣启元在三楼来回走了几圈,怎么都坐不住。走几步就忍不住拐到阳台上,往南门的方向张望。好容易远远看到有几对车灯一路亮进来,立刻到荣景笙房间的浴室去,放了满满一缸热水。
然后出去随手扯了一张晚报,在旋转楼梯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这个沙发的位置很好,荣景笙不管从哪里上来,他都能看得到。
报纸是晚报,头条斗大的一行黑字“总统长子打人被拘。”下面配的是荣景笙压倒蔡家杰再补一拳的照片。
荣启元把那份报纸扔进纸篓,然后换了一张健康报。
有沉重的脚步声沿着楼梯一步步地上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头上,惊心动魄。终于到了眼前,却只是抬一抬眼,低声问:“回来了?”
声音控制得住,眼神却收不回来了。荣景笙的样子和录像中并无二致。眼神颓然疲惫,脸上几处瘀伤,衣服皱而乱,脚步有些踉跄。看到他坐在那里,似乎有点意外。
“嗯。”
“去洗澡睡觉吧。”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嗯。”
荣景笙转身回房。后面郑太太跟上来,“先生,梁律师他们还在下面——”
不,不,他现在实在不想再谈这个案子了。
“就说——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好。那么,您也休息吧。”
郑太太走去开了货运电梯下去。荣启元当即往荣景笙的房间去。站在门口听了一阵,没声音。开门进去,在浴室门口又听了一阵,还是没声音。心里一急,扑上去用身体撞开了浴室的门。
荣景笙躺在一堆泡沫里,右臂挂在悬着的吊环里,脑袋搁在浴缸边上。听到这一声巨响,惊得猛然抬头,睡眼惺忪。
荣启元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怒喝:“怎么搞的?浴缸是睡觉的地方吗?”
荣景笙用左手摸摸脑袋:“唔……我……有点困……”
荣启元板着脸走过去,捞起水里的澡巾给他擦身。荣景笙愣愣地看了他一阵,忽然把右手放了下来,搁在他肩膀上。
“不是可以挂着么?”
“你的肩膀比较舒服。”
“……”
荣启元非常利索地把荣景笙上下刷了个干净,动作当然还是毫不客气的。荣景笙看着他,脸上的笑却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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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今天去警察局了?”
“……嗯。”
眯眯笑变成了呲牙咧嘴的笑。
浴缸里的水换成了清水。荣启元一把抓住荣景笙的右手塞进吊环,“抬头。”
荣景笙老老实实地抬起了下巴,依旧笑嘻嘻地盯着他。荣启元两手捧着他的脑袋左右看了看,又仔细看他的脖子,胸口,腰……
荣景笙有点坐不住了。
“爸爸……咳咳……看什么呢?”
“你的伤。”
真是越看越心疼。
脸上的伤是在录像带里都能看到的,身上的伤却非脱掉衣服才能看清楚。荣景笙的左臂上青了一块,腰上大概是撞到门了,擦破了点皮。荣启元记得他腿上似乎也有伤,抓着脚踝把小腿抬起来一看,靠近膝盖的地方果然有片瘀青。抬头看到荣景笙的脸红了一大片,皱眉说:“怎么,还发烧了?”
荣景笙:“……”
荣启元往他脑门一拍:“我是你爸,你还不好意思了?”荣景笙挣扎着要站起来,“这算什么伤,没事。”荣启元按住他光溜溜的肩膀:“别动。我得看看你都伤在哪了,好给你擦点药酒。”
又上下看了半天,荣景笙整个人红成了一只大烤虾。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空把手在荣启元身上乱蹭,可是现在荣启元抓住他的时候,他只想躲。
“爸爸,能不能让我先起来?”他觉得……自己有点快克制不住了……
荣启元总算拍拍手站了起来,把浴巾扔到他腰上:“自己擦干。”荣景笙如获大赦,把自己整个都裹了起来。荣启元小声骂他:“当年光着在家里跑的时候也没看到你害羞!”骂完了下楼去找郑太太拿药。
回来的时候荣景笙已经穿好了睡衣,正捧着杯水站在窗边吹风。荣启元一阵风进去,把药水瓶子放在床头的小桌上,威严地命令:“脱掉衣服,上床躺好。”
荣景笙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荣启元却已经用棉签蘸好了药水,“动作快点。”荣景笙只得乖乖躺下,却不肯脱衣服:“卷起来就行了……”
荣启元想想也对,先给他擦脸上的伤处。那药水有很大的刺激性,荣景笙咬牙忍着,没话找话说:“对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有很多人……”
荣启元当然知道外面有很多人。
荣景笙获保释的消息一传出来,记者们立刻就把战场转移到了月亮宫的大门口。原本在警察局门口举旗抗议的花大学生也把“严惩暴徒”的条幅挂到了大门对面的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