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好点了吗?”即便是再怎么不好的情绪,面对她的用户时,她还是处理的很好。
时亦自觉忽略了她的提问,视线在小悠机身与数据线交接的位置徘徊。
苏媛欲盖弥彰地笑了下:“没电了,趁你睡着充一会。”
对方没什么反应,就只是紧紧地盯着那根线,像是用无声的言语祈求她不要大功率损耗自己。
几分钟之后,苏媛终于还是妥协了,她拔·掉后脑勺背后的那根线,原地站了会,等到机身没那么烫的时候,才去照顾床上的病人。
时亦嘴巴干涩,一张脸在灯光的照样下显得更加苍白。
她去饮水机旁边接了半杯温水,殷勤地端过去:“渴了吧,来,喝点,我监测过了,温度刚刚好!”
时亦咬住吸管,浅浅吸了一下,纯净水比中药还苦,她咽不下去,就一直含在嘴里。
苏媛伸手,摸了摸她的喉咙:“疼吗?”
时亦摇头,微微的吞咽,眼角两侧有生理泪水带出。
她没有再喂,修长的硅胶指抚去那人滚到一半的泪珠子,连带那双机械的黑眸也变得坚定:“时亦,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等你一声令下。”
时亦没有很快回应她,十秒钟之后,她伸出双臂,示意对方抱她。
苏媛愣了下,按照旨意将人从床上捞起来,拥进怀里。
许是夜深了,人的情绪会变得格外脆弱的缘故吧,时亦竟然真的双手揽住了她的细腰,脑袋埋在她怀里默默地哭了好一会。
苏媛还是没办法适应,像她这样的女强人突然的示弱,但她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啊,有我在。”
时亦哭了会,慢慢收住情绪,用哑得几乎微不可见的声音说:“我想回家。”
她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能开口,思维延迟几秒。
“苏媛,我想回家。”时亦再一次出声,重复了刚才的语言,还加了称呼,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她第一次这么主动。
苏媛终于反应过来,这人是准备放弃公布真相,所以,这么久以来她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无用功吗?
她不甘心!
“只是想回家吗,时亦?”大家都是聪明人,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决定好要尊重她的意愿了。
这样也好,用户现在的身体确实不适合再回到职场上,只是,让资本家逍遥法外,本质上来说,是不符合道德规范的,尤其是已经拿到监控视频的情况下。
但好在,她苏媛也不是那种过分追求正义感的人,她做这一切,最初也仅仅只是为了存活,如今用户还在,她作为机器,自然是遵从她的意愿。
时亦没有很快回答,就那么软趴趴地依附在这台机器身上,十年如一日奋斗与拼搏,换来了今天这样的尴尬局面。
合伙人一心算计,多年好友趋利背叛,忠心下属意外身亡,她没有办法面对他们,更没有办法面对自己。
再者,喻舒已经离开了,对于她的喜欢,她的暗恋,她所做的一切,她都是怀有愧疚的,而抛出真相意外着要将她的过往翻出来重新定义,她不想让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一直挂在热搜上被众人评议。
更何况,揭露真相会有风险,她是不可能让这台机器陷入危险中去的。
从事发到现在,她时亦,经历过无数身败名裂的至暗时刻,在所有人盼她早死的情况下,只有她,愿意站在她身侧,相信她,照顾她,费尽心机收集证据,为她澄清。
如今这副残躯,撑着活下去,守住她的身份,不让外人知晓,是她唯一能做的,为了她,她愿意成为那个见不得光的人。
“回家!”终于,她坚定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好,回家的话,那你要尽快养好身体,这样才能出院。”苏媛抱着她,用很轻松的语气嘱咐。
缠在腰间的双臂略微收紧了些,时亦没有说话,但却以这样的方式回应了她。
时亦在她怀里缩了一夜,意识始终清醒着,她想了很多,也大概盘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经济状况。
在亚启这么多年,名誉扫地,但那些钱财还在,即便是今后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来源,这些钱养她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而苏媛,她足够聪明,在这二三十年的时间里,她应该可以找到回去的办法,即便是回不去,适应这么久,也绝对可以在这个世界里游刃有余地生活下去了……
为了不与那些人再有瓜葛,次日一早,时亦让苏媛约了同城闪送,将喻舒那台电脑送回公司,连同她自己手上的工作,也是直接一个压缩包扔到施启鸣的邮箱里。
软弱,也坚强。
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对自己身体负责,积极配合治疗,认真吃饭,从生活不能自理到慢慢爬起来,挺直脊背与轮椅为伴,独自处理一些事情。
虽然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但她本身也是寡言少语,仅仅一个礼拜的时间,能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很难得了,连作为医生的袁杉都觉得有些意外。
“恢复的不错,时亦,今天吊瓶打完,做一个全面检查,没问题就可以考虑出院了。”扎完针,袁杉没什么感情地恭喜病人。
恭喜完还不忘严厉叮嘱:“回去之后,还是要好好休息,工作上的事,能不碰就尽量不碰,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要及时来医院就诊,知道了吗?”
这或许是一个医生的天性,冷淡,且专业。
病房门合上,苏媛冲时亦眨眼睛:“时亦,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开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