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齐告过罪,在一边坐下。捧起先前未喝完的那盏,刚抿了口,他面前落下两本章奏。
他面不改色地喝完一盏茶,慢条斯理搁下茶盏,半点没有要看的意思。
赵徽鸾指尖轻点石桌:“印公不看看吗?”
闻言,段思齐满是沟壑的面庞缓缓笑开,深陷的眼睛了然中透着祥和。
“不必了,殿下。”
赵徽鸾也不强求。
两人静默坐了会,赵徽鸾捏在手中的杯盏凉透,要走时,段思齐忽而开口。
“殿下为何不能安心做个公主呢?老奴一直觉得先帝给殿下安排的这个退路很不错,傅侍郎待妻子情深义重,想来会对殿下很好。”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惋惜。
边上,萧青阑不动声色地横过去一记冷漠凌厉的眼刀。
似有察觉,段思齐掀起眼皮,淡淡回望了他一眼。
赵徽鸾却是低垂着视线,轻晃茶盏,语带讥诮地反问:
“印公当真觉得那是本宫的退路,而不是本宫的绝路吗?”
面前人沉默了,赵徽鸾懒懒抬眸,果然瞧见段思齐因她的话神情变得肃然。
她若嫁傅旭初,容、傅二人免不了一斗。
她的父皇啊,临死都在拿她做筏子,引容、傅二人入局。在她父皇眼里,真正能在朝局上实现制约与平衡的,是容谙与傅旭初,从来都不是她。
她,不过是她父皇的“迫不得已”和“别无选择”,暂时的妥协罢了。
可谁说此时的容谙与傅旭初不是在两相平衡呢?
制约并非一定要你死我活,互不相让。
段思齐失笑,朝赵徽鸾拱手一拜:“殿下通透,果真深肖端敏皇后。”
想当初小皇帝初登帝位,若非长公主暗中相助,他纵是司礼监掌印,也很难在区区三个月光景里就将首辅宋知鸣驱逐。
从司礼监里出来,萧青阑依然沉默地跟在赵徽鸾身后,像光与影子,亦步亦趋。
“净之,你在想什么?”
许是没有料到赵徽鸾会突然发问,萧青阑有一瞬错愕,回道:
“殿下,若有一日奴才犯下过错,殿下也能给奴才一个体面吗?”
他腰背微躬,落后赵徽鸾一步,冷不防面前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下巴微抬,望进他眼里。
“你已经犯过一次错了,你忘了?”
萧青阑一愣,慌忙垂下眼:“是,奴才已经犯过错了。”
赵徽鸾注视他良久,道:“净之,你只需忠于本宫,哪怕是陛下或是容谙,都不能动你分毫。”
因这话,萧青阑不自觉捏紧了指尖。直到面前人走远,他才抬眼望向女子背影,眼底逐渐涌现复杂的神色,似欢喜,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