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淮陵路上,是我和爸爸妈妈的家,是他们去世以前我们一直居住的温馨小窝。
1o岁以前,我一直住在北国江城的外婆家,因为父母的科研项目需要,照顾我的时间很少,只能送到外婆家。我很争气,小学连跳两级,上初中的时候就回到了上海。
淮陵路是申城最后一片石库门密集居住区,离长滩很近。从我家三楼的小露台上,推开窗门就能看见长滩,只有偏角一隅的长滩景色。
三楼是我的房间,这个小露台是年少时,时常走进自己,袒露心声的地方。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我哭过,笑过,和父母一起吃过中秋的葡萄,看过大圆的月亮,也和闺蜜们一起咬过耳朵、捂着偷笑过。
那是我的一方小小天地,16年过去了,只有这个小露台是我唯一的极乐净土。
我的父母很清廉,节俭,在寸土寸金的申城,他们一直偏爱这幢房子。或许是离他们工作的医院近的缘故,或许是为了保留祖辈的传承。
这幢房子一直保留本来的面貌,只在我十岁搬回申城那年,装修了一番。父母觉得女儿大了需要一个自己的私密空间,就找设计师朋友将房子里里外外设计了一番,整体都是简约现代风,房间里以白色为主调,配上米色或水蓝色的家具,内饰,与石库门的红灰砖墙也相得益彰。
二楼和三楼的房间都有一个独立卫生间,解决了石库门最让人尴尬的问题。我的卫生间里有一个很小的浴缸,头顶就是淋浴,这里也是我喜欢静静思考的地方。
二楼的房间是爸爸妈妈的,他们只有玻璃淋浴房,因为他们的工作也让他们无暇享受泡澡这种闲在人的福气,他们总是奔走在救死扶伤的路上,手术台上。如今他们不在了,我也很少去他们的二楼房间,生怕勾起回想。
乔馨要在我家住些日子,我征询了她的意见,她说和我住在一起,不想破坏叔叔阿姨房间的样子。于是我们开始了春节前叽叽喳喳,难得的悠闲时光。
乔馨是西子人,与我同岁,自从她去美国留学,父母都搬回了西子。
她学习成绩优异,在美国实习期间就深得她的导师,卡彭教授的欣赏,跟着卡彭教授递剪刀,缝线,上台手术,一步步的技艺娴熟起来。因此她在留学生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的“乔小刀”。
如今回到申城,几大三甲医院的心外科都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她最终选择了我父母工作过的医院,也是心外科。过好春节,等一切手续都办好,她就要开始“乔小刀”成长为“乔一刀”的生活了。我也即将开始在江氏集团市场部,产品经理的工作。
除夕前我们采购了很多食物,都是在纽约不常见的,生的,熟的,我们打算在家里过几天养猪养猴的日子。
大年夜的前一天早上,乔馨开始收拾行李,
“馨馨,你要回去了吗?”
“是啊,除夕到初五我回一趟西子,陪陪爸爸妈妈,还要走走亲戚,很多年没回去了。”
“初六就回来了吗?那等你回来给我讲讲心外科的知识?我翻了翻爸妈的书,内容很多,帮我归纳归纳,呵呵。”
“好~你自己在家里小心啊,多睡觉,多养伤,别吃刺激和辛辣的,别偷吃火锅啊!等我回来,哈哈!”
“早点回来!”
“嗯!”
和乔馨暂时分开了几天,我一个人度过了这个春节,虽然春晚的声音充满了三楼的房间,但整个家里,很安静。
乔馨不在的几天,我没有大鱼大肉的胡吃海塞。除了除夕那天,自己做了几个有荤腥的菜,剩下的几天里,每天都是小米粥,配上几块乔馨回杭州前做的蜜汁叉烧,烫一些青菜,淋上几滴酱汁,就算度过了一顿又一顿的人间烟火。
其余的时间,我都倒头睡觉,养伤,安静的时候,伤病带来的疼痛甚至可以听得到声音……
某天,我去二楼翻了翻爸爸的心外科书籍,临摹了几张手术图册上的心脏解剖图,提前预热,为了更适应我即将上岗的工作。
我的画画技能一般般,也就刚刚能看,跟设计师,画画高手比,差的很远。
一个人在家的日子里,睡眠质量不算高。梦里总是一遍遍的回想起受伤的过程,想看清叫Jc的人滑雪服上的字母是什么,想把一切零星的片段拼凑起来,想找到他的线索……
某天,清晨的阳光从小阳台的窗门洒了进来,晃在我的脸颊上,睁不开眼,很像我在医院苏醒的那个清晨。一双软绵的大手,带着我熟悉的香氛味道,总在我脸庞抹着我脸上的碎,他的手很软绵,很温暖,甚至,很熟悉……
我试着回想病房里的蛛丝马迹,乔馨说,我和他在一个病房,每天除了闭目养神,就是在我床前晃悠。说到底,我们也只是陌生人,可他对我的照顾,却显得关怀备至。
恍惚记得,在雪场躺在怀里的时候,在医院的那几天,他好像一直唤我蕾蕾?
这是我的曾用名,也是小名,是1o岁以前的名字,除了我父母不会有人这样唤我,连乔馨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的小名?还是只是随便叫叫?
不知道他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还没看清他的脸,就走了。
“安东,可以订机票了,我没事,会申城休息……”
他在病房里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仿佛在耳边响起,既然他说要回申城休养,我能找到他吗?我很想找到他,对他说一声抱歉,对他说一声谢谢!
这天晚上的梦里都是他略带暗哑,又磁性的声音,
“蕾蕾!蕾蕾!……”
“醒了吗?……还好吗?”
“好好休息,嗯?”
“安东,可以订机票了,我没事,会申城休息……”
我在梦里提醒自己,Jc,安东,要记住这两个名字,这是找回救命恩人的唯一线索。对了,还有事后清晨,是熟悉的味道把我从黑色的深渊里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