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钰知道,现在除了女尸有胃癌这个特征和刘盼生一致,没有任何其他证据来证明死者并非刘招娣,而提取的dna、发现的证件甚至是被绑时的监控影像,都指向对方就是刘招娣。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陈朗、宋舜华等人描述自己的感觉,那是从得知刘招娣死讯开始,就存在于成钰心间的一种不真实感:她不愿相信,刘招娣就这样轻易地被这些人找到,然后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
所以她在看见这张合影时,敏锐地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宋舜华问成钰:“你再好好想想,刘盼生有没有可以验dna的样本?”
成钰摇头:“本来是想带她去录入dna寻亲的,后来她被查出胃癌,没顾得上。”
“这就难办了。要是没有dna证据,怎么证明尸体是刘盼生?难道要把刘招娣找出来?”
“既然你提出了疑点,就尽快找到关键性证据,不要光凭感觉查案。”陈朗安排工作,“宋舜华,你还是先开始整理火灾资料,撰写案件的侦查报告。”
“收到。”
闷了一个月的蒸笼天刮起了凉爽的风,成钰关了空调,开了窗透气,伴着窗外轰鸣的雷声,细细查看刘招娣的尸检报告。
因为这个案件,成钰已经连续工作两周没有休息了。一旁的手机嗡嗡响起,成钰看见联系人,才想起自己忘记给父母打电话了。
“爸爸。”
“宝贝,最近是不是挺忙的?”视频接通,成惟正要询问女儿近况,就见成钰面前堆放着不少材料,“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办公啊?工作再忙也要劳逸结合啊。”
“已经很晚了吗?”成钰看了下时间,“妈妈是不是睡了?”
“你妈妈最近参与了一个新课题,去海南出差了。”成惟打量着大半个月没见的女儿,“我得找陈朗说说,你这脸都瘦了,怎么不值班也在工作啊?”
“您别找他呀,他正想把我调走呢。”成钰连忙制止,“是我想早点找到证据好破案。”
“那也不能忙到日以继夜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知道。”成钰站起身活动一二,想问问爸爸最近的工作情况,忽想起前两天在光明村遇见杨若楠的场景,“老成同志,你可不能违法乱纪啊。”
“瞎说什么呢,你爸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成惟猜出女儿一定是最近遇见这类案情了,“遇见什么案子都别往心里装,侦办案件后要及时去做心理疏导,是不是受了影响所以不开心?”
“也不是不开心……就是想你和妈妈了。”
“哎呦,怎么掉金豆豆了。”成惟心疼,“之前跟你说,去外地工作会很辛苦,这下信了吧?”
“我没事。”成钰抽纸巾擦了擦眼睛,“爸,我问你个事啊。如果我现在要异地调取北京那边医院病人的就诊记录,需要走什么审批流程呀?是要对接那边片区的派出所吗?”
成惟小声问:“你是不是嫌麻烦,要爸爸帮你啊?”
成钰被父亲的反应逗笑,板着脸严肃道:“老成同志,你这是在违法乱纪的边缘蹦迪呀。”
“行啊,都学会钓鱼执法了。”
……
窗外的雷声渐息,它们在夜幕撕开了裂痕,又将天河之水自裂口倾灌至人间。大雨倾盆,像是要彻底洗刷掉这座城市蒙上的浮尘。
成钰享受着清爽湿润的凉风,写完了申请调查材料,又查找情况类似的尸检报告或者学术论文。
张姨来检查楼道窗户,发现成钰还没休息,“又加班啊?”
成钰站起身跟张姨打招呼,“忙忘了时间。”
“一点多了,早点睡哦。”张姨提醒道,“对了,你那个朋友去哪儿了?”
“您是说盼生吗?”
“是啊,食堂的人说好久没见到她了。”
“她啊……”提起盼生,成钰鼻腔一酸,低声道,“她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
成钰把整理好的材料与申请发给陈朗审批,去函后,很快收到了结果。
温良自2021年11月-2022年4月期间,共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看诊八次,涉及外科、消化内科、神经内科以及呼吸感染科。
成钰重点看了消化内科的病历,医生要求她进行胃镜检查,但没有胃镜结果。她没有缴费,也可能是去别的医院做检查了。
“这也不能排除呀。”
成钰想起陪盼生看病时,医生曾提起,胃癌这种病,一旦感到疼痛,就可能是中晚期。如果温良也曾觉得不适,需要做胃镜,就不能光凭胃癌这点认定女尸是盼生。
她四下环顾,盼生虽然在她的宿舍住过一段时间,但她离开五个月了,除了一些练字的字帖还留在成钰的书架上,没有其他物品遗留。
那……要不要试着去找温良呢?如果温良和盼生真的住在一起,被绑架的是盼生,温良为什么不报警呢?案发这么久,她都没有出现过,就好像她真的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
成钰放下笔,揉着太阳穴解乏,感觉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可大脑却仍旧活跃,就像一个失控的软件程序,在无休止地运行。
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其实死的人就是温良。至于盼生,应该是一场温暖的邂逅。温良在医院遇见了盼生,收留了她,知道她得了不治之症,带着她去上海旅游了几天。盼生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就像离开她家那样又离开了温良,继续流浪。
这样的解释似乎能解决所有的疑问。
成钰感觉要被自己说服了,这样可以结案也不用再查下去了……可她睁开眼睛,又无法放弃那个一闪而过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