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被放下来,人已经站不住,直接瘫在地上,现场见了血,乱作一片,都不敢去动。
“我跑过去按住她的伤口,脸上身上都有,紧紧按着,还是觉得血一直在往外渗,很厚一沓纸巾都浸透了。血是温的,人越来越冷。舞台上镁光灯这么亮,她就那么仰头睁眼看着,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说我怎么看不见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跟她说不会的,你就是低血糖,他们去剧场医务室叫医生了,120也已经打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吴晓菁絮絮地说着,起初还只是回忆,语气平常。但说到后来,忽然像是又回到当时,她埋头哭泣。
言谨抱住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拍着她后背安抚,一直等到她渐渐平静,才问她在这里坐了多久,吃过东西吗?休息过没有?
吴晓菁只是摇头,说不清楚。
言谨便也不管了,拉她起来。出了医院,打了辆车带她回家。三月份,夜里春寒料峭,吴晓菁在出租车上睡着了一会儿。言谨拜托司机开大空调,摸她两只手却还是冰冷的。
车子开到东昌路,言谨叫醒她,付了车费带她上去,绝口不提那件事,只是开热水器,赶她进浴室洗澡。又去楼下步行街点了份外卖回来,等她洗完出来,掰开筷子,看着她吃下去。而后铺床,叫她睡觉。
等全都弄完,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她这才在手机上看到周其野发来的两条消息,第一条告诉她飞机落地,第二条是他已经到酒店了。
她回了句“好”,等到发出去才意识到不对,再想要撤回,已经来不及。
周其野看见了,又发来一条:怎么还不睡?
他给她设的提醒,她第一天就没做到。
在睡了,马上,她回。
他给她一个黄色笑脸,外加两个字:晚安。
但她还是继续辜负了他,又一次故伎重演,躲进卫生间里刷手机。
只是这一次,搜索的不是她自己的流言,而是吴清羽。搜出来的结果,也远比她那点破事多得多。
早在公演之前,“多米娜”的官网上已经不断有物料放出,尤其宫凌和清羽吊威亚的那个节目,算是压轴大戏,很受关注。
看过她们排练,有人评论说:清羽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吧,起得轻,落得稳。
也有人分析原因,说:那是她核心够强,才能做到轻盈不僵硬。
更有拿她跟宫凌比的,说:一个是真会飞,另一个像吊炉烤鸭。
两方粉丝就这样吵得厉害,公司却也乐见其成。反正只要有热度,不管哪一种,夸的,骂的,多多益善。
就这样,到了演出当天,主办方安排了一些铁粉进场看彩排,事故那一段竟也被完整拍了下来,发到网上。
言谨在手机屏幕上看见威亚失控的整个过程,宫凌吊在绳子上,反复撞向桁架。
听到拍视频的人发出惊呼,镜头晃动。
而后,又看到吴清羽朝那里跑过去。身上的演出服拖沓,她踉跄跌倒,再爬起来,奋力去抓住那根绳子尾巴。
一直等到摆荡平歇,宫凌被慢慢放下,吴清羽跪在舞台上紧紧按住她身上的伤口。
……
两天过去,这段视频的完整版和各种剪辑已经传的到处都是。
下面评论有夸的,说:清羽是真侠女。
也有骂的,说:宫凌都这样了,她当晚照样上台演出。本来两个人的节目,变成她单人压轴。粉丝还在吹她威亚戏好,人血馒头就这么好吃吗?
更有阴谋论的,说:两个人都吊威亚,为什么就宫凌有事,她没事?
【62】
吴晓菁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这样休息过了。那一觉,她睡得格外深长,前一天半夜躺下去,直到第二天午后才醒。
睁开眼,仍旧保持着蜷卧的姿势不动,她静静望着窗口。窗帘照旧没拉开,只透出隐约的天光。那是个阴沉沉的春日,工作日的白天,小区里寂寂无声。
言谨正躺在沙发上,戴着耳机听播客节目,许久才注意到她醒了,凑过去看她。
吴晓菁也才回神,忽然看着言谨问:“你相信我吗?”
“相信什么?”言谨一时没懂。
吴晓菁答:“网上好多人说是我存心害宫凌。”
言谨不做评价,只是拿过手机翻了翻,把屏幕竖到她面前,也一样问:“那你相信我吗?”
几天过去,那些传了几手的截图已经加了马赛克,遮去个人信息,“至呈所”也变成了“x呈所”,就算发律师函都不能阻止其传播的地步,下面的评论反倒愈加离谱而露骨——“已婚合伙人和低年级女律师在会议室里啪啪啪”,“管委会老板看没开灯以为没人,推门进去撞个正着,气得脸都绿了”,“女的就是得天独厚,一路坐升职器”……
吴晓菁看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忽然感叹:“我们怎么总是遇上一样的事情?”
时隔三年,言谨又一次地说:“kizuna。”
吴晓菁轻轻笑了,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言谨就势在床边蹲下,双手交叠,下巴搁在手背上,拖长尾音说:“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啊?”
吴晓菁靠过来,脸贴着她的脸颊,用更专业的凄惨语气哭诉:“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啊?”
言谨自愧弗如,终于破了功,忍不住笑起来,两个人笑到整张床垫都在抖。
又赖了会儿,吴晓菁才爬起来。她们还是像从前一样在厨房做饭,再一起围着茶几吃。
言谨把《蝼蛉记》的案子、自己眼睛的毛病、还有辞职的事,一点一点地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