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她自己其实也觉得没底,结果究竟会如何,到时候会不会后悔?她根本不知道。
但舟缀说:“姐姐,我相信你。”
言谨忽然动容。
当时已是九月底,堪萨斯城的项目交割,周其野又飞去了美国。
言谨这回没跟着,留在上海,远程干活。
庄明亮又替她惋惜,前面工作她都参与了,最后却没站在交割仪式上合影。
言谨倒也有解释,实在是手上事情多走不开。反正履历上照样有这一条,现场就不去了,也不差一张照片。而且,她还要准备十月份的考试。
庄明亮这时才听她说起留学的计划,倒也很支持,说:“你才二十三,能出去读书还是应该去。尤其是知产这一块,现在动不动就是涉外的项目。你看蔡天寻,读了个ll,考了加州执照,回来之后也是明显上了一个台阶的。”
言谨自然也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庄律师,我一定会努力的。”
然后继续上班打工,下班刷题。
至于周其野,他们两个人都遵守了她生日那天的约定,谁也没来招惹谁,在律所只谈工作,私下交流不提律所的事情。
他只是提醒她去办港澳签注,下载打印准考证,确认考场,考试日期和时间,以及替她定好考场附近的酒店,还写了注意事项和交通路线,以及削好一盒十二支hb和2b的铅笔,去美国出差前,悄无一声地放在她办公桌上。
临到言谨出发飞往香港之前的那一天,吴晓菁发消息过来,以多年看香港电影积累起来的经验,让她到了之后过去拜一拜黄大仙。
周其野的嘱托更实在一点,比如:那边空调开得冷,你记得带件衣服进考场。
比如:四个session要考半天,可以带点吃的,跟水一起装在透明袋子里。
再比如:你从酒店出来走彩虹道,大有街,爵禄街,再走到可立中学,就能看到考评局。
言谨第二天早上才看到这一连串的消息,躺在床上,读得笑出来,回: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受到我们之间的年龄差。
大约有时差,那边没回复。
【54】
这一天是周五,下午一点考试,言谨起床洗漱,又在酒店房间刷了一套真题,然后出门去附近茶餐厅好好吃了顿饭,再按照周其野告诉她的路线,走路去新蒲岗的考评局。
经彩虹道,大有街,爵禄街,走到可立中学,眼前便是考评局所在的那栋楼。
二楼大门口已经有人等待入场,有结伴来的,三三两两聊着天,听口音,一多半是大陆考生,都在说为什么不增加北上广的场次,害他们费那么大劲远道跑来。言谨倒觉得没什么,前一天晚上睡得很好,此刻精神集中,入场之后没分到空调对着吹的座位,也没紧张到想上厕所,一切完美。
从开始准备,到坐进考场,已经五个多月过去了。她有工作,不可能每天花很长时间,过程起起落落落落起,中间经过漫长的平台期,好几次濒临绝望,感觉自己再也不可能提分了。
周其野当时总发消息给她做思想工作,让她不要想太多,哪怕这一次不行,仅仅这个过程,也是有收获的。她也总是这样告诉自己,但期冀和胜负心仍旧是有的。
她是真的想要做成这件事。
而不是大四毕业之前,参加法考的时候那种随波逐流的感觉,只是因为身边的人都在做,所以她也跟着这么做。仔细算起来,其实不过两年多而已,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是做过的案子,还是经历过的事,又或者遇到的人?她自己也不确定。
最后冲刺的一个多月,每天至少刷一套真题,几乎都是靠少睡三小时,早起挤出来的时间,用掉的笔记本和做完的辅导书叠起来又有半米多高。
直到这一天,她终于坐在这个大教室里,一人一座,听监考员用港式英文读完注意事项,宣布考试开始,戴上耳塞,沉浸似地读题,无比顺畅地涂完题卡,写完作文。
考试结束,她走出考场,分别发了条消息给周其野和吴晓菁,一样的三个字:考完了。
难得吴晓菁回得那么快,根本不问什么“你感觉怎么样”,直接说:肯定180。
好草率!言谨看得笑起来,可以想象这人正在舞蹈室里排练,中间停下来偷看手机,还被那个韩国老师骂了几句。
周其野却仍旧没回复,往上翻了翻,连同早上那条消息也还孤零零挂在那里。她有些奇怪,继续往外走,而后就在可立中学红色的房子下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起初还以为是错觉。怔了怔再看,仍旧是他。
周其野就站在那里,也许是怕错过,刻意远了那么一点,翘首以待的样子。
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眼睛一样亮起来。
也许是因为备考的几个月太过痛苦,那一瞬幸福的感觉被无限放大,言谨飞奔过去,而他也笑起来,张开双臂拥她入怀中。就像电影里那种满满地,充实的拥抱,一把接住,甚至整个人都往后趔趄了一下。那画面在她脑中出现,而且还是个多机位反复播放的慢镜头。
那天傍晚,两个人又像在堪萨斯城的欢闹世界一样牵着手到处去。
他们坐天星小轮过海,登船差不多六点钟,刚好在船上看日落。
待晚霞隐去,天空渐渐变成深蓝,城市璀璨地亮起,他们下船,去铜锣湾金雀餐室吃饭。
墙上老大一张张曼玉和梁朝伟的剧照,菜单上赫然就是花样年华套餐和2046套餐。言谨却存心瞎猜,说:“是不是乌鸦哥砸关公、掀圆台面的地方?”周其野简直不想承认自己认识她,又忍不住看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