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准备起诉的是个名叫东来的传媒公司,阮律师按照惯常的操作在商务部提交了查询工商登记信息的申请,一周之后收到结果,只有个公司名字。他又请人在胡志明市同样做了查询,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打电话去问工作人员,回复是其他信息企业选择不公开。
言谨说:“这种情况在中国可以举报,是要受处罚的。”
阮律师温温柔柔地回答:“越南其实也要求公开,企业的基本信息、地址、法人、税务、商标,以及重大变更事项,都可以申请查询。但规定是规定,现实是现实,一个地方一个做法,总归存在一些不完整的情况。”
言谨听着,想起上来的时候看见底楼一个门面,橱窗里打着代理注册越南公司的中文广告,明明白白写着,成本低,灵活度高,保密性强。这个保密性,显然指的就是这种可以选择信息不公开的操作吧。
阮律师还是温温柔柔,说他对此已经提了申诉,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言谨问:“那其他途径呢?比如合同,上面会有双方的详细信息,也会附上注册证书。还有银行单据,开户要提交良好存续证明。”
阮律师笑,说:“但是银行和生意伙伴也不可能理会我们这种要求啊,而且那些都是扫描件和副本,也没法办理公证认证。”
言谨说:“那就只有等?”
阮律师点头:“是啊,只有等。”
那意思就是她这趟来得有点多余了。
但礼数还是周到的,阮律师给她安排了一间小会议室办公,又请她吃了顿饭。
席面上都是河内当地的食物,口味酸辣,颜色鲜亮。
席间聊起来,阮律师又说,越南其实有不少华语电视频道,原本只面向大约100万的华人华侨,但这些年越来越多越南人看,中资背景的传媒公司也越来越多,而且都在抢占市场,竞争也挺激烈的。东来传媒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有别的公司买了电视剧的海外版权,他家没版权,买套dvd一样播出,甚至找专业演员配音,效果还比正版的好。别家公司因为这事起诉到当地法院,结果还是东来赢。
言谨听得出这言下之意,在此地开公司做生意的都拿东来没办法,你们根本不是这里的人,还能怎么搞?还是快走吧,老呆着我还得一直请你吃饭。
千里迢迢飞到这里,言谨自然不可能就此作罢。她当时没说什么,晚些时候入住酒店,放下行李便连上网络,把阮律师说的那几个华语电视台都搜了一遍,以及几次因为竞争而起的诉讼。
有些网页只有越南语,她用在线翻译勉强读了个大概,感觉有用的一一保存。第二天一早又去律所,找了阮律师的助理帮忙,搞清楚那些尚有疑问的细节。
中午自己出去吃了碗蘸粉,买了杯冰咖啡,下午跟庄明亮视频会议,把初步的想法说了。
言谨先跟庄律师确认:“我的理解是这样,民事诉讼法里对境外原告和境外被告的要求其实是不同的。如果原告是境外公司,必须提供主体资格认证。但如果被告是境外公司,我们作为原告,其实很难做到这一点。法条里要求只是证明被告存在,并且有明确的送达地址。主体资格认证也可以是在立案之后,由法院要求他们提供。”
庄明亮说:“你抠字眼确实是这样,但实操是法院要先看到认证。而且如果没有认证,你怎么证明他的存在?”
言谨说:“银行单据,合同,那上面都会有双方名称和所在地信息,也是可以证明主体身份的。”
庄明亮说:“有业务关系的双方确实可以,但我们这个案子是单方面侵权,银行单据,合同,这些东西你去哪里找呢?”
言谨回答:“东来的对家那里。”
然后发给他东来的几个竞争对手的名单,以及互相之间发生过的诉讼。
庄律师看过,在视频那边思索,余下时间尽是自问自答与自我攻略,先琢磨是否会是非法证据,又琢磨一份证据是否可以出现在两个案子上,还有有效期的问题,但都得确实拿到材料之后才能知道到底有没有用。
言谨打断他说:“先试试吧,让我试试看。”
庄明亮吐出一口气,点头,说:“行,你找找看,我去跟法院沟通。”
言谨应了声就要下线,庄律师又叫住她,说:“你叫阮律师出面去谈,自己别瞎走啊。”
言谨说:“好。”
心里却在想,这个阮律师有点软,还有点黑,估计一提这事,他又得出一版额外费用让她找老板确认。
随后的几天,言谨在河内市里走了许多地方。
有越南商务部,也有中国领事馆,沟通东来不公开企业信息的问题。
还有北部的几个华语电视台,跟负责人或者法务谈,希望他们为在国内进行诉讼提供证据,甚至加入这一次的维权行动。
起初还有阮律师跟着,后来走得熟了,河内跑完,要去胡志明市,她决定自己前往。
其实也不过一个多小时的飞机,从北到南,胡志明市比河内开阔一些,法国殖民地时期的建筑也更多。
虽不是雨季,有时兜头便是一场雨。
她坐人力三轮,被浇得透湿,在路边小店买身衣服,还有那种小时候穿过的透明塑料凉鞋,换上,继续跑公司拿证据。
要去的几家华语电视台,已经初步电话沟通过,联系的也都是中国人。合同,企业注册证、银行汇款单、公司存续证明、资信证明,基本都是诉讼或者企业往来中提供的扫描件,零零碎碎拿到手,统统传回去,让庄明亮过目,整理,试着再去法院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