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顾斐波十岁,盛老爷子用一家分公司20%的控股跟顾斐波换了孙子一个安稳长大的氛围。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能让一个私生子在顾少爷的生日宴上刚巧碰上溜出宴席置满堂宾客于不顾蹲在地上抓蚂蚁玩的顾斐波。
他顾斐波从来不是盛延泽的贵人。
盛延泽抿嘴,多年自欺欺人的真相被当事人毫不留情的揭开,像是陈年旧疤被活生生剜下,那些粉饰的太平之下便是血淋淋的伤口,但他梗在原地,抓着车门不放,重复了一遍,“只能是他吗?”
路边的抓拍摄像头闪了一下,网约车司机张口催促,问盛延泽上不上车,要不然一起走,车上再说。
顾斐波歉意地打手势示意自己会快速解决,眉眼微抬,似利刃捅入心脏,一击即中要害,“你想把我当成什么?”
“他把你当什么,我就能把你当什么。”
“他把我当家人。”
“只是家人么?”盛延泽嗤笑一声,却没有深挖,“你也知道那是当年,现在呢?”
指节用力到泛白,他贴近,华丽的声线低沉,“现在他把你当敌人。”
顾斐波眉毛都没挑一下,平静却犀利地反问:“那你能把我当什么?戏子?玩物?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还是你们盛家会允许自己的继承人是个同性恋?”
“你等等我,等我——”盛延泽下意识想辩驳。
“等你什么?”
张嘴的瞬间盛延泽意识到顾斐波说得确实对,但他没有被顾斐波带跑,反倒转了回去,“地下情人不可以吗?当我盛延泽的地下情人不可以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思路被打开,他攥住顾斐波的衣袖,力气很大,像是亲手把梦里高高在上的神明从天空拽进自己的怀里,“顾斐波,我长大了,我接手了盛家,版图扩张,现金流健壮。在娱乐圈,你想拍戏我就给你找最好的导演,你想参加综艺我就给你找流量最大的平台,你想发唱片开演唱会,我都可以满足你。我能把你送到娱乐圈的王座金字塔上,顾斐波,头衔只是虚名,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他咬牙发狠,想学着傅炽去掐顾斐波的下巴,喃喃重复语速很快,像是在说服顾斐波,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顾斐波,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啪”的一巴掌如迅雷快狠准地甩上了他的手背,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皮肤刹的痛红,但哪怕这样都没能把他的理智从那团不知所云的浆糊里强扯出来,盛延泽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跟我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顾斐波。”
威胁之后他又低声怜求,掐不了下巴就反扣住顾斐波手腕,低身想要吻下去,他眼神死死咬着顾斐波的唇,低声喃喃,“至少我的吻技比他好,不会把你的嘴唇咬成这样。”
顾斐波没有解开安全带,只在盛延泽抬手再来之际,右臂微抵住盛延泽的内肘,在他俯身的刹那,左手如鹰爪自上而下如奔雷贯穿天际猛然摁住他的左肩,盛延泽一声哀嚎,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反拧着手臂弓腰爬在了顾斐波腿上,顾斐波抬腿屈膝,却在膝盖撞上他太阳穴的刹那收了力道。
一手坐式将军上马,动作流畅,没有花里胡哨的架子,出手之间,尽是杀招。
一膝撞上面门,盛延泽坐倒在地,只觉脑浆摇匀,天旋地转,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他隔了好久才缓过神来,眼前是顾斐波还在微晃的裤脚,他看见顾斐波抬手,如玉般修长的手拂了拂西装裤不存在的褶皱,晕乎乎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视线往下走,看见自己不住发抖的手指,身体的本能提示他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清醒了么?”顾斐波嗤笑着垂眉,把他下意识抓在汽车底盘边缘的手踹开,“长进了啊,跟我动手。用你那脑子仔细想想,让你心甘情愿跟了十年的,到底是顾斐波还是顾家,让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一直蛰伏于下不敢翻身咬人的,到底是我,还是顾家的名头。”
“你自己比谁都清楚。”顾斐波自上而下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我告诉过你的,你的直觉很好,你该相信它的,你的身体,它比你敏锐得多。”
盛延泽收回了不住发抖的手指,跪坐在地上顺着声音的来源惶惶抬头,触及顾斐波眼神的瞬间瞳孔骤缩。
网约车前座的黄灯廉价又黯淡,但盛延泽恍惚间却又像见了当年那端坐高堂之上一举一动可定人生死的顾大少爷。手指不断地搓着衣角足够昂贵的布料,只有这样才能提醒自己——时过境迁,自己已经熬过来了。
“他就当真那么好?”盛延泽摸着地面爬起来,左肩不正常的扭着,他猜脱臼了,眼皮耷拉下来,又成了那副纨绔子弟的阴鸷模样,凉凉开口,“是能分你家业还是跟你公开出柜,还是说——你不在乎,只惦记着他的床上功夫。顾斐波,你想艹人,我也能给你艹,后头照样干净,技术不说多好,至少甩这个亲个嘴都能把你嘴巴咬成这样的人几条街。”
“不,你不懂。”顾斐波出声打断他,不大的声音被初春料峭的寒风裹着,眉毛挑着眼底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庆幸又似欢喜,像指尖流过的那阵风,让盛延泽猜不透摸不着,“没有人能替代他。”
盛延泽不信,也不理解,动手去抓他,“哪怕他现在恨你?”
顾斐波他拨了下去,虎口像是钳子,力气大的吓人,然后慢条斯理地抬抬下巴朝他笑,“哪怕我不要他,他不要我,我们有了新欢,跟别人结婚,也依旧如此。”
哪怕傅炽从来没有出现在顾斐波的人生里,顾斐波的世界依然有一个位置留给他。
车门关上的时候顾斐波说,“盛延泽,你不懂。”
许是为了正儿八经的让他死心,网约车开火起动前,顾斐波摇下车窗把脑袋探出来说:“当年我教你骰子的时候告诉你十赌十输,没有掌握到必胜的法则,不要跟人上桌。”
“但你知道,我从小到大运气都很差,你们在学校门口都能抽中再来一瓶,只有我不信邪把整个货架搬空都是谢谢惠顾。运气这么差的我今天跟傅炽赌了三局。”
“这是因为你出千。”盛延泽挣扎。
“只是最后一局罢了,他依旧有机会赢。”顾斐波扒在车窗上探着脑袋,“前两局我没有多加干涉,不是我赌我运气有多好。”
“只是我猜,哪怕恨我,他依旧不会让我输。”
就像顾斐波切牌的时候只用小伎俩控制了第三局的结果,就像傅炽在第三局胜负未定的情况下,愿意放弃到手的胜利,心甘情愿替他喝那两瓶酒。
爱情这玩意,它不讲道理,它凭空产生,却在你意识到的那一刻发现整个心脏的每一个细胞都被那颗种子的根系深深地汲取着养料,只有这时候你抬头,才能发现整片天空都被大树遮蔽。
它不褪色,不可被重新覆盖,不会有别的植株寄生汲取它的养料,也不会需要跟别的生物竞争阳光水源与维生素。
它甚至不需要得到回报,也不需要你付出,跟程序世界讲逻辑的代码不一样,不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东西,也同样不会被恨取代或是随着时间而变淡。
爱情就是爱情,不可复制,无法更改,不受控制。
网约车启动,盛延泽站在原地目送,拂去精心挑选的袖扣上的浮尘,理顺衣角,低声重复了一遍,“顾斐波,我没有丢你的脸。”
顾斐波把车窗摇上去,也只低声回了句,“你丢不了我的脸。”
廉价的出租加速疾驰着驶入黑夜,盛延泽缀在寒风里,良久,抬手从眼下摸到了一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