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飞扬,跨过重重树影,一道身影飞快穿越灌木丛。
章樾手上提着一人,那人早被五花大绑,滚刀肉似的被章樾丢到沈烬脚边。
章樾从马背上跃下,拱手行礼:“主子,这人本是刘家的庄头。我刚在山下瞧见他鬼鬼祟祟……”
刘家事发时,男子恰好不在汾城,躲过一劫,却不知为何又连夜赶了回来。
他运气好,入城后也没碰上官兵。
男子皮肤黝黑,干巴巴一个老头。闻言连连跪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草民不过是个混口饭吃的,刘家的事草民实在不知啊。”
他痛哭流涕,“我上山来,不过是想着为家中老母抓草药。他们都说汾山有一草药,形如蟹爪,能治百病。草民就想着一试,并没想做什么。”
沈烬慢条斯理垂眸:“你倒是孝顺。”
他慢悠悠转动指尖的青玉扳指,雨珠从檐角滑落,淅淅沥沥,教人看不出沈烬心中所想。
章樾沉声:“除他之外,山下还有数十人。”
男子硬着头皮辩解:“那是我侄子孩儿,他们只是好心,难不成为人子女,尽孝也是错的吗?”
沙哑的声音冲破雨幕,男子跪在雨中,身影颤巍巍,泣不成声。
章樾面无表情:“主子,此人出现得蹊跷,且又是刘府的……”
沈烬淡声:“放了罢。”
章樾猛地仰起头,对上沈烬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后,又缓缓垂下脑袋,不情不愿给男子松绑。
男子感恩戴德磕头,怕沈烬反悔,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明窈凝望着男子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
沈烬侧目:“在想什么?“
明窈怔怔回神:“只是在想他刚刚说的草药,他说那药能治百病。”
先前在街上碰见的小姑娘,身上半点钗环珠玉也无,只身前挂着一个简朴的平安符。
平安符中包着的香灰是从庙里菩萨娘娘求来的,听说只要喝了香灰水,就能百病不侵。
明窈轻声道:“我方才瞧见供桌上的香灰,也是所剩不多。”
想来也有不少人在此处求过香灰。
沈烬倏然抬眸,定定望着明窈,唇角挽起几分凉薄笑意:“……你也信?“
明窈笑眼弯弯,雨雾在她身后蔓延,说不出的温情似水。
“倘或是为了公子好,我自然是信的。”
言毕,明窈忽而又蹙眉,“方才那人说的,公子相信吗?”
沈烬不假思索:“不信。”
明窈瞪圆一双眼睛:“那公子怎么还任由他下山了?”
雨色濛濛,沈烬一双乌沉眸子落在雨中,似烟云缥缈。
他喉间溢出一声笑,目光似有若无在明窈脸上掠过:“我最不喜旁人骗我。倘若真有人这般……”
佛堂幽静,烛火在沈烬眉眼跃动,他半张脸落在光影中,那双眼睛平静晦暗,一瞬不瞬望着明窈。
勾着的唇角似笑非笑。
明窈讷讷张唇:“……会如何?”
沈烬从容负手往回走,只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声笑。
“你可知,何为自食其果?”
雨声滚滚在明窈身后落下。
……
刘知县藏在地牢底下的白骨终于重见天日,一时间,阴霾和悲伤笼罩在汾城上空。
家家户户高挂白幡,还有人在街上设路祭,祭奠惨死在刘知县手下的亲人。
连着一个多月,街上哭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入了冬,汾城不再下雨,朔风凛凛,侵肌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