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江在海上被晒的黝黑,他是否笑了黛黛也看不出,反正这会儿他的气息是很温和无害的。
“你小时候也这般爱缠人,为父去砍柴你跟着,去挑水你就钻到木桶里蹲着,晚上咱们爷俩睡一个稻草床,翌日一早就发现你不是缠在为父胳膊上就是压在为父肚皮上,总没个正行。”尤江觉得自己养育了五六年的那个娇女儿又回来了,慈父之心软成棉花糖,眼睛温柔的都要滴水了。
想象着这个“父亲”描绘的那些温馨的画面,黛黛有些不舍了,可她立即抹杀了这些不舍,远离了“父亲”的怀抱,抱着腿,靠在墙壁上,呆呆的道:“你会死吧,你也不能始终陪着我,那我就不会想你说的那些事情,虽然我听了心里暖烘烘的。你走吧,我要离开这个世界。”
“为父会保住你的小命的,黛黛,你怎能忍心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黛黛摇摇头,“你不懂,我死去才是重新活过来。你信不信,你可能只是我的梦境,或者是别人所置的幻境,目的只是让我悟道?逼着我修行?”
她眼巴巴的瞅着尤江,希望从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尤江深思过后,抬手狠拧了黛黛的脸颊一把,黛黛疼的嗷嗷直叫。
“疼吗?”
“疼。”黛黛可怜兮兮道。
尤江不是个健谈的父亲,就此无话,黛黛又偎到他身边去,枕在他腿上眯眼睡觉。
过了会儿他才又开口道:“你在宫里的情形为父都知道了。真的就那么喜欢圣上吗?换一个男人喜欢可好,父亲给你撑腰。”
“……也许我只是太寂寞了。”
过了很久,当尤江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时他便听她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30号的。
☆、火刑(三)
五日之期对于绞尽脑汁想帮黛黛脱罪的尤氏众人来说是弹指一挥间,可对于想要黛黛死的人来说就太漫长了。
迟则生变,变则功亏一篑。五日之内,火上浇油者众,黛黛是妖的流言几乎传遍了京畿。
但有个好处就是,再也没人敢吃蛇肉,愚民都在私下传说,蛇妖是来报仇的,因为他们跟风吃蛇,惹怒了蛇祖宗。
此事已闹的满城风雨,黛黛是生是死已由不得姬烨决定,他需顺从民意,给江山社稷一个交待,这是他作为一个帝王不可推卸的责任。
地牢里很潮湿,白天还好,一到了晚上冷气就从地底冒出来浸入骨髓,黛黛蜷缩在稻草堆上瑟瑟发抖,委屈的嘤嘤假哭,咕哝着喊她的王,想念王身上的温暖。
子夜的时候,她终于受不了,幽怨的从深牢里爬了出来,那时看守她的狱卒们正都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黛黛心情不好,打从他们身边走过,顺手拿起酒壶浇了他们一脸,被冷酒一激清醒,当看见肩膀上盘了条帝皇蛇的黛黛时,个个惊吓的嚎叫一声。
“我去地上晒晒月光,跟你们说一声,我可不是逃跑了。”
黛黛飘飘然推开地牢门出去了,余下狱卒们呆若木鸡。
地下湿冷,地上却是闷热的,尤其地面上,被太阳晒了一天,黛黛赤着脚踩在上面烫的只能蹦蹦跳跳的走。
这是一座花园,她就是从假山洞里走出来的,石子小路延伸出去,左右两边有蹲兽石柱,三丈多高,上头挂着青纱灯笼,映照而出的光芒青幽幽的,像鬼火。
黛黛不喜这个颜色,这让她想起走过一遭的地狱,她是很嫌弃奈何桥边卖汤的那个白发老婆子的,那汤所谓的忘却前尘往事的功效都是假的,瞧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可是冒着被阎王逮着剥皮炖肉的危险偷渡进去的,喝了整整一缸,可是才过了几千年她就又想起来了,若是能回去,她一定要去砸了她的招牌,哼。
“哎,你……”
面白无须的牢头战战兢兢的跟在黛黛身后,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阻拦。
黛黛抓抓油花花的头发,转身看了他一眼,唉,这人也不容易,她往草丛里一趟,眼睛一闭睡觉去了。
“哎?”
牢头郁闷的吐血,捏了捏手里的铁链,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敢把这“囚徒”锁拿回去,无奈之下只能蹲在黛黛身边看守。
“你有想要在一起的人吗?”翻来转去的失眠,黛黛哀怨的坐起身来盯着牢头看。
帝皇蛇尾巴一扫缠上牢头的小腿也吐着蛇芯子嘶鸣,好像在重复黛黛的话一样。
牢头的牙齿“嘚嘚嘚”的打颤,磕磕巴巴道:“没……没……”
“哦。那你把你的酒给我喝吧,我失眠了。”
“给……给……”祖宗,你说啥就是啥。
因地牢湿冷气重的缘故,在这里当差的都习惯随身带着一葫芦烈酒。
美美的喝了一口,黛黛辣的直吐舌头,咂摸了一下味道儿觉得心被烧的舒服不少,咕嘟咕嘟一起就都干了没给牢头留一滴。
脑袋晕乎了,望着夜空就看见星星都活泼泼的跳起胡旋舞来了,黛黛傻笑一声,咕咚一下就躺倒了,随即而来的便是轻微的打呼声。
她做梦了,梦里薰薰然如醉,那份欢愉像是和王在欢爱,濒临死亡,心里刺痛入骨也甘之如饴。大抵饮鸩止渴也不过如此。
明天就要死了,可她没有一丝恐惧。她也是怕疼的,烧灼而死更是令人痛不欲生,可是她不怕,因为于她而言当推开死亡的大门,门后才是她的生。
她要回去做自己的妖,如若想念王了,她还可以去须弥山偷偷看他一眼,她不要现在这个不完整的王。
痴痴然一笑,翻了个身,黛黛又想,有也好过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