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烨气笑了,挥开被子,猛的坐起来,正在他头颅上方的青黛反应不快,当下就被撞个正着,摔在一旁就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它的额上,脸上都是汗珠,肤色也变得惨白,双手抱着肚子,它显然是疼的狠了。
青黛觉得它要死了,大概是因为这具肉囊和它八字不合。
“呜呼哀哉,救蛇呀。”
姬烨发觉了不对,他心中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顿变,又似乎隐含兴奋,他一把将她抱入怀中,特别假惺惺的道:“黛黛,你怎么了,哪里疼。”
他压根没听见青黛在喊什么,又或者即便是听见了他也选择性失聪,只当没听见。
男人呵,对于一个他厌恶的女人,不管她是哭是笑是痛,可都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呢。
“浑身都疼,呜,我要死了。”青黛趴在他的怀里呻,吟,它脑海里正想着一副场景:大漠黄沙,衰草连天,干枯的树枝上挂着一条死蛇正迎风招展,迅速风干,它的名字叫做青黛。
呜,真是太可怜了。
青黛忽觉自己是卖火柴的风干蛇。
爪子一探便紧紧揪住姬烨的前襟,皱眉瘪嘴道:“我就要死了,你一定不能忘记给我陪葬好多好多条小鱼干,蛇固有一死,死也不能少了小鱼干,咱们虽然萍水相逢,但你一定要让蛇死而瞑目哇。”
若非情况不对,他真要大笑出声了,以前他怎不知,尤黛黛这妞是如此的突发奇想逗人发笑。
“来人。”
门外伺候的李福全是彻夜不离的,故此夜深人静时,最先惊觉圣上呼唤的便是这天子身边第一内侍。
太监里脱颖而出的能人,必然是能忍他人所不能忍,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
这也便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
“喏。”推门而入,静候屏风下。
彼时风清月白,像每一个平常的夜晚。
“去把阳天冬请来。”姬烨望着在自己怀中痛苦挣扎的女子,心中不免升起淡淡愧疚,首次良心发现,这尤黛黛也不过是才芳龄十八的娇小女子。
“喏。”李福全精神一震,眼睛微闪,腰身一弓,忙如老鼠般利落闪了出去。
小太子可以有个意外,可尤氏皇后尤黛黛却不能有任何闪失,哪怕她梳发时多掉一根乌丝。
骠骑大将军的确是叫嚣着和皇后断绝父女关系,然而在宫中为尤黛黛的布置却没有少那么一丁点。
当今的皇后,尤氏三代以来唯一的女娃,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被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在别家可能仅仅是代表着这个女娃受宠,可在尤氏来说是真真正正的将其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皇室公主算什么,那等生母卑贱的公主在尤黛黛面前也只有谄媚的份。据传,尤黛黛才刚出生的时候,尤氏族长便将积累了三代的女娃嫁妆一股脑儿的全给了她。尤黛黛,在她还是小奶娃的时候,便是大燕国最富有的女娃,谁若娶了尤黛黛,那便是真正娶得了一座金山。
最令人垂涎欲滴的却还不是金银财帛,而是尤氏女婿这个身份能给他们带来的权势。
女,有飞上枝头变凤凰;而男,到如今,民间也流传着这样的话,得尤黛黛者,入水可化龙。
想到这里,奔跑于宫道上的李福全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越发加快了步伐。
甘泉宫中,灯火再度璀璨夺目,内寝室,帐幔挂起,透亮的大理石地面上跪了一地的女官,领头的春末、夏极、秋韵、冬藏四女官皆面白如鬼,一言不发。
偌大锦绣的寝宫一声声回荡着娇弱啼泣,牙床上,尤黛黛终于如愿以偿的被她心爱的帝王紧抱于怀,内里却早已换了妖。
那妖是苍白的妖,它如何懂得人那么复杂而单纯的感情呢。
那妖也是一只得天独厚任性的妖呢。
“你记住了吗?”腹痛之余,它还念念不忘自己的陪葬。
它啊,活过了千年岁月,碌碌无为,镇日不是吃睡就是玩闹,却依然还没有活够,还贪恋着它的窝,它的一年四季飘着牡丹香的花谷。
那十丈软红它只得一缕,却心心念念不愿舍,不愿忘。
“别胡闹,便是朕驾崩了,你也能活的嚣张恣意。那些所谓的陪葬品,你还是留待活着的时候慢慢享受吧。”姬烨气极反笑,又要忍着,他两颊的肌肉都憋屈的抽搐起来。
“不是胡闹,我真要死了,真的,我和这里八字不合,我该回我自己的窝里去,我知道的,千年万年才出一个石猴敢藐视天庭,我算什么呢,我不过山里一条懒蛇罢了,我从没想过水漫金山,也没想过吃九百九十九颗人心变成人,更没那毅力违背天道修仙,我是最乖的蛇了,真的,你要相信我,我只要吃好睡好玩好就万事大吉了。”
呜,瞧它多乖啊,它都被自己感动了。
姬烨瞧着她一双溢满水雾,泪汪汪的眼,心里情不自禁便软了几分,轻拍它的背脊,放缓语调道:“莫要胡言乱语了,朕会陪着你,你会平安无事的。”
“你不要骗蛇了。”青黛抱着肚子,咬着小嘴道:“我……咳,咳咳……”
话未说完便觉喉头被一口腥甜哽住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便咳出些许血水,将它一身白纱寝裙弄脏了。
雪地红梅那是风雅的景致,它这算什么呢,净会欺负蛇,人爱干净,蛇也爱干净呀,吐的血咋都是黑乎乎的。
“黛黛!”姬烨大惊失色。
“主子娘娘!”四女官惊呼,骇然。
“太医,太医何在?!”姬烨心头一重,蓦地攥紧拳头,面上如覆一层凛然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