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李福全踌躇半响,终于逮着顶上那人舒展腰身歇息的空当,弯腰垂首禀报起来,“圣上,甘泉宫管事女官春末来禀说皇后娘娘身有微恙,想请圣上过去瞧瞧。”
“呵。”姬烨一声冷冷笑哼,白玉石阶下候着的李福全便把自己的腰弯成了对折似的,屏息凝神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咱们这位主子娘娘到是把朕当太医使唤了,但凡有个风吹脑热便要朕去瞧。”姬烨在一份奏折上用朱笔写下“知道了”三字便停顿了下来,龙目如炬,淡淡望远,像是在调节视线,保养眼睛,李福全在心中数了三个数便听到圣上答了话,“今夜去瑶华宫,甘泉宫那处打发走便是。”
“喏。”李福全颔首领命。
“慢着。”
“喏。”李福全静静等着。
姬烨起身,踌躇片刻便道:“你主子娘娘有孕至今几个月了?”
“回圣上,粗略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了啊。”姬烨轻轻一叹。
一霎,李福全把他那副瘦弱的身躯缩的更小,头垂的更低了,活像个佝偻腰儿的老头子,而其实他也不过才三十冒头罢了,正值壮年。
姬烨冷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主子娘娘那里的牡丹花该换了,去办吧。”
“是。”
☆、它饿了
仲春之后,白日初长,青黛只觉自己等了一百年才等到了黑夜。
黑夜,是属于妖精鬼怪们的狂欢。
动情动欲的妖和鬼,都是趁着这夜黑风高出来猎艳的,自然更是少不了那些靠吸食凡人精血而修炼的邪祟。
在此之前,青黛可没有一次期待过黑夜。
夜幕低垂,夕阳最后的一丝光辉消失在高啄的檐牙之后,于是青黛兴奋了,它早已迫不及待想回自己的窝了。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精雕细琢,彩绣辉煌的甘泉宫却不似往常一般亮如白昼。
缦回蜿蜒的廊上只允许点了几盏昏黄的宫灯照路,在这春风习习的夜晚没来由的多了几许萧瑟的味道儿。
可这是不可能的啊。
甘泉宫,大燕国至尊女子的宫殿,骠骑大将军嫡女尤黛黛的寝室,这如玫瑰一样带刺又嚣张女人的地盘,怎会萧瑟,怎会荒凉。
大燕皇宫,上至淑妃下至宫女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所到之处,必是一派奢华景象。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这景象怎能出现在甘泉宫。
难道是因为今夜圣上幸淑妃,而驳了皇后的面子,皇后因颜面尽失,这才偃旗息鼓做小媳妇之态的?
又或者是骠骑大将军为国捐躯,屹立三百年不倒的尤姓军权世家一朝皆亡了?
这就更不可能了,一个月前骠骑大将军才打了胜仗得了圣上称赞呢。
有那心思简单的便道:想是皇后腻烦了奢华行事,这番作为是节俭度日的开始?从今夜起要洗心革面做大燕国女子的表率母仪天下了?
这位惹来的自是旁人的嘲讽,直言不讳道:想要皇后委屈自己,除非太阳打南边出来。
今夜皇后如此反常,定然是憋着坏水呢。
静待明日清晨吧,淑妃定是要吃大亏的。
暂且不提大燕皇宫诸人的千思百转,甘泉宫,尤黛黛的寝宫中,伸手不见五指,青黛打发走了所有伺候的人,独自盘腿坐在床上施展法力脱身。
它乃是很有些年月的大妖了,想静悄悄的走还是易如反掌的,自然,这是它自己这般想的,而事实上则是,一试,纹丝不动,她稳坐牙床;二试,她黛眉深蹙,身子僵硬扭曲;三试,她被禁锢于这肉囊之中,法力皆无。
蓦然睁眼,入目一片漆黑,无星无月,鼻端传来的是幽幽牡丹香。
它,回不去了。
瑶华宫中,圣上幸临,太监宫女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目中却又流露淡淡忧愁,自家娘娘这可是把皇后娘娘得罪惨了,明日请安时自家娘娘少不得又要受一番委屈,不过那和圣上的宠爱相比又不值一提了。
更何况,自家娘娘兰质蕙心,聪敏灵巧,从来也是真正吃亏的时候少,噎皇后的时候多,拙如皇后,也不过是仗着一副好出身罢了,若非有那样一个好爹好家族,这皇后之位还不定是谁的呢,单以智谋论,皇后连她们主子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蠢,是淑妃的女官们心里给皇后最直接的定论。
一帘之隔,外是伺候的女官,内则是灯火通明的暖阁,二月仲春时节的深夜还是有些凉意的。
榻上,散发洗漱过后,一身清朗的姬烨高卧引枕,怀里抱着个媚眼横飞,颊生红晕,身段前凸,后翘的白裙美人,那纱轻薄通透压根遮不住她里面穿的大红肚兜上的鸳鸯纹路,若隐若现,幽香阵阵,反倒是引得姬烨心中一荡,兴致渐浓。
正是郎情妾意,气氛最佳的时候,若无人打扰,一夜旖旎春情自然是少不了,幸运的话,一颗种子种下去,来年还能收获一个小包子,可终究是没有假如的。
皇宫深夜,有胆打扰圣上雅兴的,皇后宫中女官乃是第一家。
“圣上,求您去看看我们主子娘娘吧,她、她不要小太子了啊。”想着甘泉宫中闹腾的欢的尤黛黛,春末简直想死,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被指派来伺候她。
青珠帘外,春末跪地轻啼,帘内淑妃已乖觉的离了姬烨的怀抱,随手披上一件袍子坐到对面,素手轻抬,一线碧色的茶汤便自白玉壶中流淌而出,热气腾腾。
她浅笑盈盈,面上丝毫不见怒色,反道:“阿烨便去看看吧,你走了也好,至少明日臣妾不用受主子娘娘的‘教诲’了,说不定主子娘娘一高兴还要赏赐臣妾些好玩意。臣妾已然想好了,主子娘娘前些日子得去的那架一人高的红珊瑚极为不错,臣妾明日定从她手里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