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正是玩笑话呢,哈哈,母后知道了,怎么不多笑笑?”唐眠说是这样说,眼里脸上却都没有任何笑意,她又开始研究自己衣袖上的花纹。
“呵,呵呵……”王娡却只得陪笑。
她是惯来塑造自己端庄贤惠无微不至的形象的,在外人眼里,她对陈娇更是从小到大百依百顺,只恐亏待了她的。所以现在,眼见着陈娇的态度漫不经心,她也不可能发脾气责骂她或者赶她走。
阿娇只是静静地坐着不说话,王娡却觉得眼前的人物突然变得棘手了——至少她笑得连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
待到王娡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唐眠才道:“我刚刚去了卫子夫那儿,太医说她是饮食不调小产的,我却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事,不知母后有没有兴趣?”
王娡手上一颤,垂目道:“子夫的事实在是可惜,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也是无法——说不定,是老天想让阿娇生下彻儿的第一个儿子呢。”她努力让自己笑起来,然而这本是想让陈娇开心的事,却立刻被她堵住了。
“卫子夫都失了孩子母后竟然还笑得出来吗?”唐眠道,“难道对那件让卫子夫失了孩子的奇怪事,母后一点好奇都没有?”
王娡撑不出面子,只得假装惊讶:“什么奇怪事?”
“这件事怕对母后不好,还请母后先屏退了左右。”唐眠压低声音。
“阿娇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有什么好不好的!”王娡稍稍提高了音量,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在哪里留下了痕迹,食署的那个小宦官已经处理了,卫子夫身边的是她派过去的心腹侍女午季,审问时她根本不需受审。尽管她心里不承认阿娇会发现她是幕后的人物,但却也有些疑心若事实真是如此该如何。阿娇是好对付的,馆陶也容易,但若是让她们身后的太皇太后知道了,或许事情就会闹大了。阿娇现在应该还未透露风声,她且听听她怎么说。
王娡想,哪怕被阿娇发现了,如果她推说这是为了让阿娇怀上刘彻的长子她才出此下策,想来阿娇也只会感激她的。
“不管好不好,求母后先屏退了左右吧。阿娇还想和母后说些体己话呢!”唐眠站起身来,假装撒娇,走到王娡身边去坐下。她都被自己的撒娇弄得有些鸡皮疙瘩了。
王娡听她如此说话,心想到底还是那个阿娇。她也不再多说,她本也不愿被太多侍女听见,索性就借机把人都支出门外去了。
“阿娇,跟母后说说,你发现什么了?”
“这个嘛。”唐眠取过王娡跟前的绣布,又拿起一旁的剪子,“其实我什么都没发现。”
王娡虽觉得阿娇有些捉摸不透,却是松了一口气,笑道:“阿娇还跟我开玩笑呢。”
“不是开玩笑。”唐眠试了试剪子,一剪剪在王娡的绣布上,只听刺啦一声,锋利的剪刀毫不费力地将绣布裁开了。
“阿娇,你这是——”王娡看着阿娇脸上阴恻的笑意,甚觉惊恐,不由得倒退一步,“你这是怎么了?”
“母后命楚予做了那个娃娃,虽未拜祭巫觋鬼神,却也已算是涉了巫蛊之事,难道母后不知道,此番真的会招来厉鬼巫神么?”唐眠压低声调,面上挂着微笑,笑意却阴森恐怖。她手里的剪刀在王娡的脖子上一下一下地轻轻划动,虽为伤及皮肤,然而那冰凉的触感,也足以让王娡极度惊慌,不敢再动弹分毫。她虽做过许多血腥之事,但没有一次是用自己的手的,她不是直面过无眼刀剑和血腥沙场的吕后,遇到些小事还能支撑,遇到真刀实枪,哪里还能镇定下来。更何况,她已被自己的恐惧所击倒。
“你、你……阿娇,你干什么,我是母后啊……”她不敢讲太多的话,因为每一次喉间颤动,都让她感觉到脖子上已留下了鲜血。
“卫子夫的亡子被你所害,他觉得很怨啊,他不知道自己的奶奶为什么要杀他,所以让我来问问你……”唐眠看着王娡被吓得扭曲的脸,继续道。
“不不,阿娇你又在说什么笑话,母后怎么会去害子夫的孩子,是她饮食不调啊……”王娡虽这样说,面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殿内的光线晦暗,陈娇脸上明灭的光线和她嗜血的让她真的害怕了。阿娇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的,难道真的是……
“母后现在还要说谎吗?母后命楚予做的桩桩件件,难道还需要你的孙儿提点?……哎呀,从什么地方说起呢,难不成还得从母后当年对栗姬做的那些事讲起?孙儿既然成了鬼神,自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了,若母后还要狡辩,那我只好把母后的心挖出来尝尝了,只有人心的不会说谎的,母后说是不是?”唐眠一剪子下去,咔嚓一声,王娡头皮一冷,半边的鬓发已被减了下来,一只手伸进王娡的衣内。
胸口尖利的指甲和头皮的那一冷突破了王娡的心理防线,她嘴唇煞白,叫道:“不不!不是我做的!你要找,应该去找楚予!那都是她做的,我什么都没做!”王娡一直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她甚至没有明着对楚予说,所以这件事,该与她无关的。
“楚予也让我来找你呢,她问你,为什么要舍弃她,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最后却还是被抛弃了,她很想念你,希望我也把你送到她现在在的地方呢,她用那双手下毒做娃娃,所以现在每天都要被一根一根的砍掉手指,第二天再长出来继续砍,就像……这样。”唐眠一剪刀剪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只听咔嚓一声,那大拇指竟然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