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哪一年回去过?”
时妍也笑了笑,语气不知是解脱还是悲伤:“这估计是老头子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她继续道:“癌症晚期,还在积极治疗,但我觉得效果不大。”
时章陷入沉默。
桌上一时间没人讲话,咖啡厅里放着不知道谁的钢琴曲,在落日余晖中流淌。
时妍低头专注地往咖啡里加方糖,时章就看着她加。
时章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即使他一直并不接受这段父子关系,但时正霖至少是给予了他一半血脉的人。
而这个人的生命现在进入了倒计时,时章的心情很难用一句话概括清楚。
“你,你弟,还有你妈妈。”
时章顿了顿,扯出一个淡笑,“有谁会希望见到我?”
“没有人想见你。”
时妍答得很利落,她耸耸肩,“但时正霖想见,一家之主想做的事情,我们都没办法改变。”
“你知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家念叨时章时章时章,急了就疯,我真他妈烦得要死!”
时妍的语调突然激动地扬起来了些,细微地着颤。
时章抿了抿唇,他并非不能理解她的失态。
时妍深呼吸了几次,才笑了声:“所以还不如让你回去见他一面,趁早断了他的念头,不然他要念到入土。”
时章冷静道:“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见到他。除了这个姓氏,我跟时家没有关系。”
时妍放下咖啡匙:“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是他儿子。”
“而且,非婚生子也有遗产继承权。”
时章摇摇头:“我愿意写声明放弃继承权。”
“时章,我挺佩服你的。时正霖这么多年来都想认你回家,你倒从没答应过,怎么这么有骨气的啊?”时妍没什么温度地瞥他一眼,“不过幸好你不想回来,不然我妈能被活生生气死。”
至于时正霖为什么还是想要认时章这个儿子,原因估计无非就是那么些,因为时章有了出息,当名校教授,能给时家挣面子。
看我时正霖的儿子,就算是流落在外的,也一样这么拿得出手。
时妍眯了眯眼:“如果我是你,我不仅要把自己录进族谱,我还要把家产争到底。
“那我就要每天面对时正霖了。”时章爽快地笑了,“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他。”
时妍忽然不出声了,把头挽至耳后,半晌才道:“时章,我也挺羡慕你的,可以不被困住,可以理所当然地游离。”
其实时章想说,他没什么可羡慕的,但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清楚时妍过的是什么生活,或许即使她生活富足,却也有难以言说的苦衷,便没有说出口。
时章想,如果时妍真的知道他作为私生子,曾经经历过什么,她应该说不出“我羡慕你”这种话。
但如果她羡慕的只是自由,那时章觉得自己确实比她更自由。
在童年的一长段时间内,时章都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只是大大的宇宙中一个小小的运行错误,是一行标红的代码,是本该被抹去的存在。
他好像是在很后面的时候才搞清楚,他那极少回家的生父是位小有成就的商人。
而时正霖当初和时章的生母厮混一夜的时候,他早已有婚约在身,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时妍的母亲。
在出生后的这么多年里,几乎所有的旁观者、受到的教育、社会认知都在告诉时章,他是一个完整家庭的破坏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