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模模糊糊看见立在黑暗里的宋令韦。他并没有急着过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很有些感激他,他知道我不想让他cha手其中。我隔着厚厚的云层,漆黑的夜,摇曳的树影,无数的障碍紧紧地盯住他,忽然觉得此刻心底深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绵绵密密,缠缠绕绕,挥之不去。他大概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他的人生再怎么波折也是一条康庄大道。而我的生活,简直像在看电影一样,故事qg节是那么的y暗破败,像永远生活在y森cháo湿角落里的青苔,卑微而渺小,难得看见阳光。我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他:&ldo;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rdo;他朝我点了点头,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微微颔首,低头对林彬说:&ldo;还走得动吗?&rdo;他闭着眼&ldo;嗯&rdo;了一声,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挣扎着站起来。我扶着他一步一步挪回地下室。打了热水先把淤血洗gān净,一边替他上药一边问:&ldo;要不要去医院看看?&rdo;他龇牙咧嘴地说:&ldo;又不是头一回,去什么医院?&rdo;我骂:&ldo;你就任人家打?不会还手?&rdo;他瞪着我:&ldo;再怎么还手也打不过人家三个呀!&rdo;我拿出碘酒,重重往他身上擦去,哼着气说:&ldo;活该!&rdo;他疼得一直叫唤。我掏出安眠药,说:&ldo;吃了,省得晚上跟杀猪一样叫个不停。&rdo;他躺在被子上,张开嘴等着我喂。我将杯子重重地放在地上,没好气地说:&ldo;你又没被打得缺手断脚!还想让我端茶递水的伺候,惹得麻烦不够多吗!&rdo;他只好起身,皱着眉头将药吃了。大概是累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均匀的呼吸声。我看着他,一张那么好看的脸都成猪头了。无奈地叹了口气,换了大衣,带上门出去。我先打电话给阿平,问明白周处在哪儿后,打车直奔&ldo;倾城&rdo;。&ldo;倾城&rdo;已经有些偏离市区了,车子一路开过去,周围都是高高低低的树丛,一团一团的矗立在边上,黑糊糊的看起来像野shou,随时会扑上来咬你一口,漆黑的夜里,惶惶的心qg,让人颇有些心惊胆战。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快步跑上阶梯。站在门前抬起头,微微叹了口气,琉璃般的灯光从玻璃门外she出来,连空气也变得暧昧奢靡,dàng漾着放纵后的气息。我直接走到楼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开始打电话。响了许久都没人接,正想再拨一遍的时候,传来一声低沉喑哑的声音,含含糊糊也没听清楚。我说:&ldo;周处,是我,木夕。&rdo;他立即说:&ldo;你等等。&rdo;然后听见一连串的声音,隐隐的似乎还有女人的娇嗔埋怨。他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清明,说:&ldo;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事吗?&rdo;我闷闷地点头:&ldo;嗯,有事。&rdo;斜斜地靠在墙上,冰凉的触感似乎能透背而入。又是夜半无人时分,我想我的意志不如白天那么坚qiáng勇敢。那么多的人和事堆叠在一起,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大概听出我的异常,连忙问:&ldo;有什么事?你现在在哪?&rdo;我老老实实地说:&ldo;我就在&lso;倾城&rso;‐‐&rdo;他忙不迭地说:&ldo;那你等着,我马上就出来。&rdo;我用尾指擦掉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眼泪,&ldo;嗯&rdo;了一声。刚调整好面部表qg,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手上拿着一件外套,一边走一边利落地穿上去,衬衫下摆两个扣子都没扣上,露出小腹上的肌rou。等他走近,我从y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他乍然下见到我,有些吃惊,随即镇定下来,走到我身边,低下头问:&ldo;怎么了?出什么事了?&rdo;我闻到他身上犹沾有的香水味,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仔细观察我的脸色,皱眉说:&ldo;qg绪怎么这么低落?谁欺负你了?&rdo;我依赖似地抱住他,呜呜地说:&ldo;林彬被人打了,打得到处都是血‐‐&rdo;他反手拥我在怀里,轻声问:&ldo;严不严重?&rdo;我喉咙一阵哽咽,多日来的担惊受怕全部涌上心头,化成酸楚的水汽一个劲儿地往眼睛鼻子里流。根本不敢开口说话,怕声音泄露惶恐无助的qg绪,极力抿住唇,垂着眼摇了摇头。他哄我:&ldo;没事,别担心。&rdo;我捂住嘴,装作咳嗽,拼命压下所有的委屈,缓缓点头。他说:&ldo;因为高利贷的事?&rdo;我闷闷地点头,然后说,&ldo;他们说找不到人就让我们赔,三天之内jiāo不出,就给我们好看。&rdo;他问我:&ldo;那你想怎么做?&rdo;我求助地看着他:&ldo;你能不能出面让他们宽限一段时日?那么多的钱,就是筹,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筹到的。&rdo;他抚着我的肩膀,慢慢地说:&ldo;就只要这个?&rdo;我&ldo;嗯&rdo;一声,眼睛看着地下,说:&ldo;吃了亏就得接受教训。这是他惹下来的祸,就得由他自己去解决。可是,能不能别bi得那么紧?狗bi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人。许多人都是被bi上绝路的。&rdo;单单只剩钱的事,总会有办法的。林家好歹还有一些亲戚朋友,虽然久不来往,实在不行,大不了厚着脸皮找人借。反正还年轻,总还得清的。他又问了一句:&ldo;就这么个要求?没别的了?&rdo;我说:&ldo;他们什么人,能退一步说话,就该谢天谢地。单单这么个要求,已经是很难得了。周处,我不想再麻烦你。&rdo;他深深看我一眼,说:&ldo;夕,你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rdo;我嘟囔说:&ldo;我哪有,是林彬那小子不让我来找你,他那脾气,倔得跟头牛一样。&rdo;他捂住我冰冷的指尖,说:&ldo;我会让人跟龙哥打声招呼的。还出了什么事?怎么一点jg神都没有?&rdo;我忽然说:&ldo;周处,我真嫉妒有些人。&rdo;他拨开我的头发,露出毫无遮掩的脸,问:&ldo;你嫉妒谁?&rdo;我想到宋令韦,嫉妒他永远活在明亮的地方。他一定不能明白我此刻的心qg,想要却不敢要,有些东西是你永远都要不起的!唯有拼命压制隐忍,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我只是告诉他,载我来的那个司机欺负我,明明看表打价的,他却多收我的钱。他笑笑,然后说:&ldo;那我送你回去,省得被人欺负。&rdo;我说我不要你送,他问为什么。我振振有词:&ldo;你送的话,又是一大帮的人,我不喜欢。我宁愿被人家欺负。&rdo;他没奈何地说:&ldo;那你就在这里睡一个晚上好不好?夜深了,外面很不安全。再说这么来回跑也累得慌。我让他们给你收拾一个房间,天亮再送你回去。&rdo;我有些心动,折腾了大半夜,早就累得筋疲力尽,心力憔悴。此刻在温暖的暖气作用下,照得人昏昏yu睡。他说的房间,一定非常舒服,有足够的暖气、柔软舒适的chuáng铺、安静的环境,没有任何人敢来打扰,可以痛痛快快地睡一觉。我打着哈欠点头。房间很大,很gān净整洁,没有任何的杂味。我满足地叹息一声,倒在天鹅绒铺成的被面上。我眯着眼说:&ldo;我要睡了,你走吧。&rdo;他替我扯了扯滑下来的被子,柔声说:&ldo;等你睡了,我就走。&rdo;我太过疲累,立即沉入梦乡。可是却做了许多许多的梦,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一会儿跟着父母哈哈大笑,哭着叫着不肯吃饭;一会儿便是荒糙萋萋的山头坟墓,夕阳残照,人影萧索;转眼又成了热闹活泼的实验室,那么多的同学,嘻嘻哈哈地笑着闹着,忽然&ldo;砰&rdo;的一声,爆炸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怔怔地对着一堆废墟,吓得魂都掉了……无数纷繁杂乱的场景,走马灯一样,接连不断地粉墨登场。我以为睡了一生一世,可是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chuáng头留了一盏昏huáng的小灯,淡淡地照在地上,连影子都是淡的。我披衣茫茫然地坐起来,闻见空气里残留不去的烟味。转头见矮几上的烟灰缸满是烟头,我跳下chuáng,拿起最上面一截,似乎还有余温。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四点十分。又是新的一天,又有新的力气迎接所有的挑战。我用力呼出一口气,给周处留了张纸条,然后穿衣下楼。这种地方果然不再适合我,那么好的条件,那么舒适的环境,还是睡得如此的不舒服。夜色分外冷清,空气纯净而冰凉,头顶有一抹惨淡的月的朦胧的影子,稀稀疏疏地照将下来,喧嚣过后一切重归于平静。我站在马路边,无聊地chui了声口哨,不知道还有没有出租车。这个时候从这种地方出来,人家一定不当我是正经人。远远的有车灯打过来,我眯着眼睛用手挡光一时间看不清楚,眼前有瞬间的黑暗。好不容易适应了,才发觉不是出租车,心里还有些奇怪。待车门打开,里面的人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才吓了一大跳,脱口而出:&ldo;宋令韦!&rdo;真是活见鬼了,他怎么会在这里?茫然失措浓浓夜色的遮掩下,看不清楚他的表qg。我愣愣地问:&ldo;宋令韦,你怎么会在这里?&rdo;如果说是偶遇,也有点太巧合了。他冷冷地说:&ldo;林艾,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rdo;看我的眼光令我不由自主想到半夜里泛着清冷月光的刀光剑影,没有一丝温度,隐隐带有山雨yu来风满楼般的杀气。他是误会什么了吗?我有些胆怯地说:&ldo;我只不过来找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