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崔维仍在继续道:“我们同门师兄弟三人,娘子自幼便同韬圭最为要好……我同师弟那时都以为,老师会将你许给他。孰料……”
乔书心里一紧:听崔维此刻专门提起这事儿,显然是对此有些介意的,再想想原主对易韬圭那些莫名的记忆和好感。
——兄弟,你头上似乎有点绿啊……
想虽如此想,乔书可是有任务在身,万一崔维因为这个事儿将她给休了,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都是幼时的旧事,便是妾未忘记这许多,也记不分明了……”乔书侧了侧头,搭到了他的肩上,挽住他的手臂,轻声道,“妾既嫁与夫君,心里自然只念着夫君一人。”
“为夫并非此意!”崔维的声音略高了些,不复平日都温和从容、而是带着几分慌张解释道,“为夫自然是相信娘子的。”
他抬手扶住了乔书的肩膀,恳切地望着她,倒像是两人的角色颠倒了一般。
乔书被他这么一看,本能地想要避开,不过幸好还有几分理智,盈盈地回看了过去,感动道:“……夫君。”
身体那下意识躲避的行为,却让乔书心里咯噔一下
——原主不会真的把崔维绿了吧?
错过
崔维自然猜不到乔书的忧虑,他见乔书信了自己先前的那番说辞,因为接近京城而沉下来的心情骤然明朗了许多。
但面上仍是忧虑忡忡,又待了一阵儿,才似难以启齿道:“韬圭他对老师的许配……有些微词,他行事总是不拘礼法,又权势煊赫,无人敢出言劝他……”
崔维说得越多,乔书的熟悉感越重,这朦胧恍惚的熟稔,是面对崔维时如何也没有的。
——都失忆了,对一个外人还这么熟悉,比对自己的夫君还熟悉!
乔书:有点想哭……
崔维似乎没有察觉道乔书的晃神,仍谆谆嘱托道:“我同娘子说这些,也是想要娘子有些准备……都在京中,若是日后不巧碰到了此人,他若有什么无礼之举,娘子莫要慌张,直接遣人来找为夫就是了。”
乔书神思恍惚地应了,打定主意日后定要远远地避开燕北侯府——不管原主同他的关系到底正不正当,躲着总没错处。
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完成自己的任务——看崔维对妻子这爱重的态度,只要她不作死,想必对方休妻的可能性不大……大概?
几日后,燕北候府。
“启禀将军,地牢里那人招了,说是有人赠他‘千佛名经’,要他对账目的问题睁只眼、闭只眼……银票直接放在公文之中,他并未与那人有直接接触。”
“千佛名经”本是佛经名称,后渐又代指学子及第。不过,在官场之中,这词的含义中惊喜仍在、却不是那么见得人——它指的是行贿,还是千两巨款的行贿。
易韬圭听了那人的话,眼皮都没动一下,语气平淡道:“接着审……到了晚间,他若还不愿说,那就不必再开口了。”显然是并不相信这说辞。
颜奚进来的时候,正听见易韬圭的这话,他神情当即就不大好,再看到那禀报的士兵半分犹豫都没有,就领命去了之后,更是脸色一黑。
一个多月前,易韬圭直接在庆功宴上拿下数人,却并未送去刑部、大理寺之类的地方,而是直接关进了燕北候府的地牢里去了。
虽说随着皇族势弱,当权大臣家里多多少少都会有这么些机关,但像易韬圭这般明目张胆的,还真是头一遭,这可真是……在整个朝廷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不过,当时连颜奚也不冷静——任谁在外打了胜仗回来,就得知自己嫡亲的师妹被逼投缳,都冷静不下来。
他都生出了直接下毒、把这群人都恁死的想法。能险险克制住这个想法,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哪里抽得出心力、去看易韬圭的行为到底妥不妥当?
不过,他把自己关在药庐里一个多月,多少冷静下来,此刻自然察觉到,易韬圭把自己置于一个多么危险的境地——几乎是与整个朝廷为敌。
他本来过来是想要劝的,谁知一进来就听见这番话……私扣朝廷命官不说,还想把人恁死——
他这是人都站在悬崖边上了,还非要再往里走几步。
颜奚皱着眉大步走过去,待看清了易韬圭现在的情形后,却是一滞,原本劝阻的话也咽了下去。
易韬圭正呆呆地看着手中一个红色的锦囊,眼中俱是红色的血丝,下颌上的胡须更是久未打理、凌乱成一团,神情哪里有往日那般令人牙痒痒的嚣张,而是空茫又沉寂。
——哀莫大于心死。
颜奚看着便知道,易韬圭此时大概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这哪儿是往悬崖边上走啊?分明是半只脚掌都踏出去,还要往下倾身……自己找死呢、这是……
上司兼师兄作死,做人下属、师弟的总得拦着点,不过颜奚可不觉得自己能拦得住他——这世上能劝住这位大爷的,拢共就两人,一位已经仙逝多年,另一位……不久前也……
颜奚在原地站了一阵儿,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不过,瞧着就要这么坐成雕塑的易韬圭,颜奚觉得,不管怎么说,把人带出去透透气,总没错的。
乔书到了京城之后,才知道为何崔维同她说,去毅州是受了委屈了。
在毅州的那宅院已经是别致又宽阔,假山、池水、花鸟鱼虫一个都不缺。但和京里的大宅子比起来,那毅州的宅院真称得上一句简陋了。
乔书虽对这个世界的官制了解不多,但也明白在京中造这么一所宅子,绝非平常官员能办到的。
虽然崔维一再强调,这是因为临近京郊,地方偏了点,才能扩成这般模样,但乔书心里还是有底的。
但这宅子大虽是大,却空荡了些,特别是崔维顾念她有孕在身、又加上失忆,怕她耗费心神过度,将同各位官员夫人打交道的事情都给她推了。乔书每日看花看水的,闲得都快出毛病了,到底还是抵不住想要出府转转。
乔书刚提起想要出去看看,身边伺候的丫鬟立刻就开始打点,又同乔书说了几个好去处,西郊的桃李林、城东的花鸟桥、清巷的琴曲……她说了不少,但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城北的去处。
乔书这一准备出去,才骤然想起原主身上还有个名为燕北侯的大隐患,虽说打算避着这位青梅竹马的侯爷,但乔书猛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燕北侯府的具体位置。
这个想法刚一浮现,乔书却一眼就在方才拿出来的舆图上锁定了一个位置。
乔书:……这毫不意外的感觉。
——她甚至都不想去跟人求证了。
乔书最终圈定了京城西南方向的桃李林……她本就是出去透透气,倒没有哪里是一定要去的,这个桃李林与燕北侯府完全是两个方向,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那边,颜奚连拉带拖地,将易韬圭带出了府。若是平日里,颜奚自然拉不动他的,可如今易韬圭身子虚得很,又没什么反抗的意思,游魂似的被颜奚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