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那长枪甲胄、在乱世中护得陇州一方安宁的少年将军……谁还会觉得她甘愿居于后院、后宫之中?
至于皇帝的“宠爱”,只将这两个字同她家姑娘略一联系,她便觉得是份侮辱。
……
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桐君的回答,清英不由又问了一遍,“姐姐?你便同我说说嘛~娘娘出嫁前,倒是什么样的呀?”
……什么样?
眼前浮现出那日远远瞧见姑娘出府的情形,乌发高束、骑装利落,秀丽的面容却被眼中凛冽的寒气压下,桐君蓦地想起那句在茶楼里听到的词曲,“……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清英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艳’?什么‘二’?”
桐君自觉失言,随口搪塞了两句,便刻意转开了话题。
听着里面的两个宫女已经将话题扯针黹等事上了,魏越眉头蹙了蹙,转头看了王息一眼,同来时那一般,悄无声息地又折了回去。
堪堪第二日,长乐宫便降了旨意,此次秋狝皇后随行,后宫诸事由卫、徐两位贵妃暂代处置。
莫说是长乐宫内的人了,整个后宫都对这道旨意没有半分意外,依着皇帝平日的态度,若是真召了他人随行,那才是奇事呢。知道这其中波折的,也只王息一人罢了。
这道旨意宣罢,王息又在心里将中宫的地位提了又提。陛下当时说不带妃嫔同去那般果断,可这会儿单单只听了宫女一句“高兴”,就改了主意——
这皇后娘娘在陛下心里可真是……有够份量的。
兄长
(修)
乔书自从离了陇州之后,安安稳稳地装起了她的大家闺秀,出门的机会寥寥。
得了魏越将去秋狝的消息,她倒是真有几分欢喜,到时候便是不能骑马打猎,在一旁看着过过眼瘾也好啊。
谁承想,这日魏越过来时,突然提起前些日子并州送来的贡马,“乔乔若是有兴致,随我去看看。若是有看中的,秋狝之时带过去也好。”
乔书品了品他这话中的意味,有些讶然地抬头看向魏越。
魏越似乎明白乔书的疑问,挑了挑眉,语带调侃道:“乔乔身手这般好,想必骑射功夫也是了得,朕也好奇得紧……不若趁机让朕领略领略。”
新朝初立,律令官制大都沿袭庆制。按照前朝的规矩,秋狝之时,虽有女子随行,但都在行宫安置,万没有进入猎场的情形,乔书着实没想到自己还能得了这机会。
她这几年是憋得有些狠了,确实想出去放放风。再者瞧着魏越的态度,好似对她身手过人这事儿并没露出什么不喜的意思。
既然如此……乔书自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魏越是个利落的性子,乔书既应下了,他当即便将人往御马监带去。
立朝之后琐事甚多,魏越也没有亲自到过御马监,是以,御马监里伺候的诸多内侍、不少还是第一回见着帝后二人。
乔书看着跪在地下的众人,眯了眯眼,总觉得不对,纵使是第一次面对御驾,这些人也不安得过了……
魏越此刻心思俱在乔书身上,对这些内侍的异样倒是没怎么注意,只是催着人去将前段时日并州献的贡马牵来。
瞧见魏越提起贡马之后,这些人好似松了口气的模样,乔书微微扬了扬眉,也不知这里有什么故事。
皇帝的吩咐自然没有人敢怠慢,不多时,就有人牵了几匹高头骏马过来,毛色各异,但一水儿的皮毛油亮、四肢健壮,可见被照看得不错。
良驹在前,乔书也将方才发现了那点异样抛至了脑后。马俱是好马,乔书最后相中了一匹对她格外亲昵的枣红色的马匹。一旁便是旷地,她本欲上去试试自己这坐骑,但低头瞧了瞧身上的罗裙,最终还是作罢。
乔书选的这匹马,身躯俱是枣红,只在额间有一小撮白毛。魏越盯着这那撮白毛看了一瞬,心中莫名生出些满足来——他的“照夜”额上也有一块白色的斑纹。
这般巧合总是让人心喜,魏越眼中含了些笑意,冲一旁的人吩咐道:“将朕的照夜也牵过来罢。”
他这话音方一落下,御马监的内侍们俱都惨白了脸色,秋日的凉风瑟瑟,竟有数个人鼻尖额头渗出汗珠来。
这般明显的表现,魏越自然不会察觉不到,他缓缓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又沉声重复了一遍,“朕的照夜……”
“奴、奴才遵旨!”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领了命退去,剩下的人脸色更白,也不是哪一个领头,稀稀拉拉地全都跪了下来。
魏越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愈沉,仍忍着没有发落。
乔书瞧见这情形,也缓步退回了魏越的身旁,轻声劝道:“陛下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柔和的嗓音漾入耳中,将他连日来攒下戾气扫去,魏越的神色也稍稍缓和了下来。
未几,方才退下的小太监重又返回,手里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黑色骏马。这马被那小太监牵着,倒没什么反抗的意思,只是那一步步踱得慢慢悠悠,消极的意味也甚是明显。
那小太监急得汗珠顺着面颊往下淌,但却不敢硬拉这马大爷……这可是皇帝的坐骑!可比他们这群奴才金贵多了。一个闹不好,整个御马监的宫人都要给这畜牲抵命……
那马似乎瞧见了远处的魏越,转了转脑袋,骤然加了速度,那小太监一个不防,被拉得踉跄了一下,还未缓过神来,就瞧见魏越走到了跟前,吓得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魏越皱眉从那小太监手上接了缰绳,安抚似的将手在马鬃上捋了两把,手下却是硌人的骨头。他眉头锁紧,沉声问:“怎么回事?”
见魏越还有心问缘由,而不是上来直接便发落,这小太监悄悄松了口气,连忙将这匹马的情形细细道来。
照夜是魏越的坐骑,在魏越破宫门而入后,它便被安置在了御马监。新朝立后,魏越被诸多琐事缠身,也没什么要用到坐骑的机会,故而,照夜便一直被养在这儿。
头一段时日倒还好,毕竟是新帝的坐骑,御马监的人都拿它当祖宗伺候着:马厩是最干净的、草料是最金贵的……梳毛、擦洗……一应活计都有专人照管着。
可日子渐长,照夜的胃口渐渐削减,草料轮番地换,这位大爷吃得愈来愈少,等到了今日,近乎都绝食了。
“奴才斗胆猜测……照夜殿下,是不是被拘得难受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这般先例的,马儿被拘得久了,便不爱吃食。
虽是这般说着,这小太监自个儿也心里犯虚,他们又没将这马给锁在马厩里,每日都给这祖宗放风……虽说御马监因处宫中,内里的草场小了点,但好歹也是个草场啊?
他们虽有猜测,但也不敢真将照夜带出御马监。没养好御马是大罪,但擅动皇帝坐骑可更是死罪……这般下来,事情倒成了死结。御马监的众内侍只得每日担惊受怕、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伺候这马祖宗……但却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