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晌,倒是乔书先觉得别扭:司元正竟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她低了低头,冷声道:“活着没?”
司元正闻言,有气无力地哼了两声,示意自个儿还有口气在。乔书沉着脸色盯着他背上伤口看了一瞬,不着痕迹地又加了些速度。
“放心罢,这点小伤,死不了的。”似乎是察觉到乔书的担忧,司元正四肢挣了挣,表示自己情况尚可。
又静了片刻,他突然又出声道:“我……有点困了。”昨夜为了埋伏,一整夜没睡,绷了一夜的神经,再加上卯时一场恶战,方才又是突然来了那么刺激的一下子,他确实也乏得紧了。
不过他背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方才又反常地安静了那么那么久,这会儿突然语气飘忽地来了这么一句,这情形端的是惹人误会。乔书心头一紧,忙道:“别睡!”
乔书能以一介女子之身担任陇军的主将,且让一众士卒心服口服,自然有她过人之处。撇开那天生神力、以一当十的武力不谈,但是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就是难能一见了,司元正扒拉了一下记忆,还真没怎么听过乔书这般紧张的语气。
他怔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这是在担心我?
那点困意霎时消失无踪,嘴巴无意识地咧开,笑得连牙龈都露了出来,他想要解释,可张了张嘴,却又眼珠一转,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用气音道:“你同我说、会儿话罢……我困……”
“好!”乔书毫不犹豫地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但应了声之后,又顿住了,显然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什么好的话题。
不过,司元正也不用她挑起话头,听到乔书的应声,便又继续压着嗓子道:“听、听说邱家的大公子……去、你家提亲……”
乔书执缰的手顿了顿,她是不大愿意提起这个话题的。
她接到的考核任务名为“贤妻(e级)”,任务要求十分简单,只要在任务世界成功把自己嫁出去,且不被夫君休弃,便算是完成任务了。而c级以下的任务,都是愿力的合集,没有特定的任务委托人,任务者也无须接手他人人生,只是扮演好自个儿的角色便好。
乔书心知,这任务要求其实只是顺便。毕竟是入门考核,情感部想要测试的只是心性罢了:任务者是否能在任务世界度过一世。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开始没放在心上的任务要求,竟成了她的障碍。她在这个世界成长了整整十九年,至今为止上门提亲的……只有一人……
而且……
“张婆子说,他与我八字不合,若是强行凑在一起,怕是要家宅不宁。”虽是这么说,乔书心里也明白,这只是圆场的话罢了,既是差人上门提亲,事先自然请人测算过八字的。议亲议到一半突然这样说,摆明了是对方后悔了。
虽是这些年天下大乱,累得女子出嫁的年纪都推后了许多,但十九岁的年纪,在这个世界也确实称得上一句“老姑娘”了。难得被提一次亲,竟还是半途而废,就算是乔书也不由生出些可惜并遗憾来。
听出乔书语气中的憾意,司元正心里一堵,当即嘲讽道:“那邱家的小子有什么好的,依我看他软骨头得很,不过……”
他说了一半,便觉得身上一冷,突然意识到什么,骤然止住了话头。
“困了。嗯?”听着这陡然温柔下来的语调,司元正一个只觉得一个激灵,空白的大脑中只余下两个大字——
……要完!
金簪
(修)
司元正一路哭爹喊娘地的求饶,等到了营地之后,还是被乔书单手拉着衣领,动作粗暴地拽下了马背。
“疼疼、疼疼、疼!”司元正脸上的五官都有一瞬扭曲,“裂开了、一定裂开了!”
“不是困吗?!”乔书冷笑一声,“现在清醒了?”
司元正眼神游移了一下,但这心虚的表情也只有一瞬,旋即就是一脸义正言辞、他颤着手指了指自己,“伤员啊!我可是伤员!”
他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痛心疾首,“你到底是不是个姑娘家?!温柔点啊,你这样子哪家的公子少爷敢来求娶啊?”
乔书:……正中死穴。
她脸色僵了片刻,忍不住在心中问自己的辅助系统26,“我是不是得温柔点?”辅助系统是任务者在任务世界中,同主世界联系的唯一方式。系统同任务者互相绑定,越高阶的任务者,辅助系统便越强力。
不过,介于目前乔书的学生身份,她的辅助系统的作用也想到有限,平日也只是聊聊天、查查资料罢了。
26听乔书这么问,立刻语气焦急地表明心迹,【乔乔,你别听他胡说,你……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是他们没有眼光!】
乔书:“……”差点忘记,自家系统是个无脑吹,觉得自个儿的宿主千好万好,从它这怕是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来。
乔书一面和26对话,一面将人往军医营帐拖,驻营的范围也有限,她不过走了个神的功夫,已经把人带到了地方。
正想把人丢在这走人,又想起了司元正刚才那番“温柔”的说辞,乔书转身的动作顿了顿,学着自家娘亲的表情,冲他抿唇一笑,放轻了声音嘱托道:“好好养伤,早些好起来。”
司元正只觉得脑子中轰的一下,烟花炸开、鞭炮齐鸣,几乎失了对周围世界的感知。
等他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帐子,正趴在地上。上身凉飕飕的,铠甲早就被卸了下来,上衣也被撕扯开扔到了一边,正有人拿什么凉凉的膏体往背上的伤口糊。
……上药啊。
司元正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现今的处境,再想到那句温柔的“好好养伤”,他登时一个激灵,猛地挣了起来。
给他上药的那个士卒不明所以,有些懵道:“副帅?”
司元正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伤得不重,自行休养便好。军中医药本就有限,不必在我身上浪费了。”
乔书说话那般温柔,由不着他不多想。天知道他伤好了之后,是会被清蒸还是活刮……
那士卒参军不久、年纪也不大,听了司元正这冠冕堂皇的一段话,当即感动得眼眶发红,“副帅,您……”他刚一开口,一个药包就擦着他飞过,正中司元正的鼻梁。
旋即就是一道苍老却仍中气十足的声音,“废话忒多,给他塞嘴里。”
司元正那边被自个儿的脑补吓得够呛,乔书却并未将这事儿放到心上,将人送到军医帐外,便把这事儿抛下了:看司元正那精神头便知道,这货还命长得很呢,用不着她多操心。
乔书一回到自己的营帐,便有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广宁送来的急信。
——家里送来的信?
既然都是说“急”了,乔书也没耽搁,接过信来便径直打开,信的内容与以往并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惯例拉了些家常,最后多提了一句,半年多未见,她母亲对她甚是想念,望她能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