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眺望,火红花海之中一抹白色身影。有人!她可以去问问。然而低头一看脚下,血色花朵开的满地都是,完全没有落脚之地。犹豫着,她抬起脚,轻轻踩上去。脚踏之地,花立刻枯萋,焦黑灰败,难堪致极。但一提起脚,那焦黑之花又重生了,瞬间恢复如初。她深吸口起,慢慢一步步走去,一个接一个焦黑脚印出现,然后又重新化成一片完好花海。“请问。。。。。。”张晋用手在嘴边围成喇叭,朝那白色身影喊到。身影抬起头,朝她看来,脸上展露一片笑颜。“张晋。”那人唤她。张晋一见这人,一听这唤,立刻停住脚步,愣愣发怔。“法雅!”她也唤他。“等你许久了。”那人朝她招了招手,温和笑道。“等我?”张晋这才犹豫着上前。来到法雅身边,她将他上下一阵打量。他一身素白软稠僧衣,颈间挂着她送他的紫晶佛珠,面容清秀俊雅,风采丝毫不变。唯一奇怪的是他一手拿着一个乌黑木勺,一手提着一只同样乌黑质地的木桶,一勺勺从桶里舀着浑浊的水,浇灌着这一片曼妙游离之海。“你怎么变得难看起来了?”法雅也将她一阵打量,然后低头浇花,淡淡道。“难看?”张晋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不解的问。“一定是好些日子没吃忘忧了吧。唉,你总这么不上心。我也知道,你吃忘忧不过求个不孕。但记得我和你说过,它虽能驻颜,可以一旦不吃,也能毁颜。他将你送到草原去,你就没带着忘忧?”法雅有些责备的瞥她一眼,说道。“毁就毁吧,这容颜本就是害我的祸事。”张晋不以为然的摆了摆说。“不为自己也要为别人着想呐。”法雅拿手里的木勺轻轻一扣她的脑袋。黑色木勺砸在她额头,随风一阵哭喊传到耳里,那木勺一离开,哭喊也消失了。张晋觉得神奇,定眼看着他手里木勺。“你在这儿浇花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你说等我许久,为何?”她一串问题冲口而出。“这是阴间,死人才能来的地方。”法雅低头浇花,答她道。“死人才能来?我死了?这么说来,你也。。。。。。死了?哦,对,他到底还是将你杀了,这本是注定的。”张晋点头道。“哎,到底是和明白人说话痛快呐。”法雅转头看她一眼,笑着说。“你也真是,何必要去触他霉头呢。”张晋也笑,伸手指他说道。“我不过说了实话而已,是他小气,看我不顺眼罢了。”法雅双手一摊,轻挑道。“实话也该看是对谁说。他那个脾气,如何能容你这放肆之人。不过你若不说也就不是你了。”张晋摇摇头,浅笑道。“知道和你还有这一场缘分,我才讨了这差事在这儿等你来。这许多日子,只我一人埋头浇花,好生无趣。幸好你总算来了。”“等我何事?领我去喝孟婆汤,忘却前尘,轮回转世?”“想的美,哪里这么便宜的事情。”“谁这么无聊,何苦还要折磨我?”“该你的总要你去,谁也逃不开这命运的安排。你也莫要恼了,人生一世,也不过是在规定好的框框里找寻自己那点快乐而已。何况你我这种早知天命之人,比别人更多愁苦。你为此所困,不得解脱。何不学我,索性嘻笑游弄,尽兴而归?”“我这是被赶鸭子上架,非我所求所愿呐。”“谁又是自己愿意来到这世间,受命运摆弄?”张晋摇摇头,心中总有郁结。法雅轻叹,将手里木勺递给她。“来,你帮我浇花,我们慢慢说话。”张晋接过木勺,舀起桶里一瓢浑水。目光与那水一接触,触目自己一张俏丽面容,面容随那轻轻晃动的水波摇散了,波光涟涟,恍惚间还好像看到了许久之前,离开大兴是空中那巨大的螃蟹风筝。仁寿宫后山上碧池边,那满脸通红,双眼含情似火的元吉。还有灯火烁烁的丽正殿里,握着她手,一个音一个音教她弹琴的建成。“愣着做什么,花都快枯了。”法雅一拍她的肩。手一颤,水波又摇散了,种种幻影消失殆尽。张晋这才回过神,将那一瓢浑水浇在花根上。“为什么是我呢?”她埋头浇花,问道。“问这做什么呢,知道了答案又如何?难道还能躲开命运不成?”法雅拿手敲敲她脑袋。“你来了这儿,就安心陪着我浇花,时候到了,你自然就回去了,该干啥还是干啥,你不干命运也会推着你去做,结局早已经注定了。”他说道。“难道就没有半丝回旋余地?”她转头问。“别说半丝,就是星点也没有。你早已经试过了,怎么此刻还有这种妄想。”“她怎么就不给我一碗毒药算了。我还不如就在这儿陪你浇花,管他们天翻地覆,与我何干。”张晋负气重重舀起一瓢浑水,泼在花跟上。法雅哈哈大笑。“她给你的就是一碗毒药,片刻致命,无药可救。”“既然无药可救,为何我还不能一死了之,你不要开我玩笑。”张晋闷闷不乐,瞥他一眼。“我给你的是忘忧,那一碗名唤无忧,可是日隋深宫里的密药,非得是皇帝赐死那些莫大恩宠之人才能使用。入口甘甜,死时还毫无痛楚。义成公主给你喝这个,还算对你不错了。这东西,她原本是留着自己用的。然而她虽然有这断肠夺命药,那李世民却也有回天还魂丹呐。”法雅摇晃着头笑道。“嘿,这怎么又扯上那人了?他难道已经打到草原来了?即便来了,也该是二李,不是他呀。再说了,行那金石之术,也不是如今?你说的不对吧。”张晋皱眉看他。“打过来是在眼前,那金石之术却还远着呢。我说的救命还魂丹也是隋宫旧物,他不是给了你颗龙眼大的夜明珠嘛。那东西照亮一般,救命颇好。把这珠子拍碎了给你灌下,一时倒也死不了了。只是这不是彻底解决之道,为了解这毒,阿史那咄苾已经着人护送你去雪域,求得道高僧解救于你了。”法雅一边说一边拍她肩,催她浇花。这乌黑木桶里的半桶浑水怎么简也不减,张晋也不觉得奇怪,和他一路就这么舀水,浇花,说话。“难道义成公主一早知道这珠子的妙用了?”“你想的倒善良,她哪里知道你有这颗珠子,若不是阿史那思摩知道,你还不是小命玩完。她不过用一副毒药给你一个借口,给自己一个借口,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这么说来,我还算造化大了?”“那是自然,被命运挑中,你自然算是造化大了。”“我还不愿意呢。”张晋撇嘴。“谁管你呢。”法雅耸耸肩,没正经道。“谁护送我?思摩吗?”张晋问他。“想的美,咄苾哪里放心他。这男人呐,到和李世民一个模样,小气的很。送你的是阿史那社尔”“委屈他了。”张晋摇头笑道。“说的可不是,好好一只雄鹰,非得绑着陪只金丝雀,浪费。这点咄苾还是差了李世民,也难怪他要输。”“金丝雀?这话是不错,可你也别这么明白伤我心呢。”张晋撇嘴。“得了,你哪里还有那心让我伤。”法雅伸手一推她,笑骂道。张晋弯腰笑,手里木勺突然掉落。法雅伸手接住。“我的手。。。。。。怎么突然没了劲?”张晋抬起手臂,抓抓手指,疑惑看他。法雅拿着木勺长叹口气。“你我缘分要尽了。”他说。“怎么这么快?早知道这么快,我就不和你闲聊这么多,该多问你些正经事呢。”张晋也叹气。“你又需要问我什么呢?天机你竟是知道的。”“问问我自己呀,我怎么知道自己的命运呢?”张晋幽幽道。法雅轻叹。“你的命运,我也知道的不多。我在这儿等你,也不过是受人嘱托,怕你径自过了这花海,到了彼岸,你就真死定了,回不了头了。”“你误我,该让我过岸,何必拦我。”张晋跺脚,脚下的花不再枯萎,连动也不动了。“你有你该做的,我也有我该为的。我们都不过在命运掌握之中,谁也逃不出她的算计。你也别说什么误你的话了,安心去吧。”法雅柔声劝慰。张晋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风吹散了,身体化为烟尘,弥散消失。法雅朝她最后展露一笑,便又继续低头浇花。71储妃(1)脚步提起,带出一把干枯白骨,一双双枯抓从地下破土而出,纷乱抓住她的脚。即使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幻影,但看到这么多白骨爪从地下伸出抓挠着,还是让人觉得胆战心惊,厌恶恶心。那些白爪柔弱无力,轻飘飘没有一点份量,脚一抬起,顺势能带起半具血污腐烂躯体,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流血不止,没有嘴唇没有牙齿的一个大窟窿张开着,呼喊声凄厉刺耳。才一听到,便被风吹散了。挂在脚上的腐烂躯体纷纷而碎,跌落在地化入土中,不一会又伸出手破土而出抓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