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尊,我心已死。”她抬头郑重道。“求可尊成全,就算是一死,我也甘愿。只求莫要再让我经历一次。我本不祥之人,所到之处,爱我之人皆要受苦。莫要再添我罪孽。”她缓缓悲苦道。“不祥?”义成公主轻喃一声。何其相似呐,她也是个同样不祥之人。自她嫁给始毕可汗开始,草原的可汗就断命早死。她安然无恙活了几十年,可丈夫却一个换过一个。何其不祥。“你只求一死,难道死亡真能解脱一切?”她问道。张晋怔了怔,然后苦涩而笑。“李世民是大唐的天,我飞不出去,只能被他关在笼子里。别人皆道他嬖爱于我,又如何知道我心里的苦。颉利可汗把我从他的笼子里抢了来,放在草原。可他却也是草原的天,我依然飞不出这天去。可尊道他爱慕于我,可这又和李世民的笼子有何区别?”“我活着,不过一具躯壳而已。只有死了,方才能摆脱这躯壳,自由而飞。”她淡淡说道,眼里一片哀怨。“若我。。。。。。将你放飞,你可愿意?”义成公主直起身,突然道。张普怔住,张着嘴瞪着她。这话,不止吓着了她,就连义成公主自己也被吓道。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这话一出口,她竟觉得满心欢欣雀悦,似乎自己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也跃跃欲试,一直等这话等了许久了。她和她,都不过是那身在权力顶端的男人手里一个筹码,随他们高兴摆放。即使他们说的再爱你,一旦触及利益,也一样毫不犹豫的拿出去交换。什么爱情,什么亲情,都抵不过权力。她如今已经变成了和自己父亲一样醉心权力之人,而面前这女子,却依然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向往着自主的生活。放飞自由,这句话她等了许久,都没人和她说。她早已经放弃。如今看着张晋,那被遗忘的渴求又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虽然它已经被岁月折磨的变了样,不纯粹。可本质却一如从前。“可尊你莫要拿我玩笑。”张晋怔怔道。“你怕死吗?”义成公主笑了笑,文不对题的问。张晋摇了摇头。“既然你不怕死,又何必怕我拿你玩笑。”她又笑着说。张晋紧绷的脸渐渐放松下来,也笑了笑。“我帮你,也是帮自己。你只要不怕死,我就敢帮你。”义成公主笑着轻言道,目光诚恳。张晋深深看她一眼,然后低头伏首。义成公主浅笑看她,内心有一丝欣慰。她终于,可以借着另一个人,飞出这天试一试。70突劂的战事越来越吃紧,回讫,铁勒,薛延陀纷纷叛变,东一处西一处的找麻烦。李世民明面上虽然按兵不动,但谁知道背地里使了多少绊子。能让颉利可汗恼人心的还有窝里斗,他的侄子突利早已经心怀不满,找着机会想反。突利和李世民是香火兄弟,在武德年间就给颉利出过麻烦。前段时间他打薛延陀吃了败仗,丢了部落,被颉利可汗痛打了一顿还关了十来天黑牢,更是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叔侄情谊毁的一塌糊涂。众叛亲离,战事不利,颉利已然呈现败势。草原亦不再是她可以避身之所。义成公主自那日和她谈过之后,半个月过去了一直没有动静。头三天,张晋还能按捺,忍着。后面四五天就成了煎熬,心里百十只手爪挠的焦痛,恨不能冲到她面前去问个明白。然而,她终究还是个经大事的人,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义成公主犯不着捉弄她,也没这闲工夫和她说这种玩笑话。如果能两全其美,总好过将来两败俱伤。她要时间安排,也要时间考验,毕竟这图谋还是有风险的。就这么煎熬了四五天,心也就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仍不时蠢蠢欲动,但也不露声色了。思摩从那以后就再不来看她,她知道他心里的苦处。她和他已经暧昧了,这份暧昧在别人眼里已然成了口实。义成公主这一场计谋本就摆弄这份口实。所幸思摩把持住了,才让她和他全身而退。可这份把持,只怕也成了他心头的情伤。这样一个男子,这样一份真心,不求回报,坦然付出,宁可折磨了自己也替她多着想着,她不能说不感动。若是没有那前尘往事,旧爱新恨,她和他未尝不可以。可命运若是能随心所欲,又哪里还是命运。她和他终究只能错过。不见也是好的,只盼他早早忘了她,重新开始。而那口口声声说着要给她自由的阿史那咄苾却自那夜后,天天缠她缠的紧。那些承诺早已经抛在脑后,他将她视为自己私有之物,抓在手心里,越捏越紧。他看她的目光,已经从爱恋变成了痴迷,非时时眼见着她才能安稳。他说他不想犯李世民的错误,可他还是犯了。她就是那没有心的流沙,住的越紧流的越快。但他总比李世民有一点好,他没有杀过她重要的人。被他抱着,闻不到那满身血腥,也听不到那刀剑呛哴。她睡的安心。不过男女情事,没有感情也可以有快感。你情我愿,何须哭哭啼啼,白惹心烦。他夜夜宠幸恩爱,不缠到精疲力竭不肯罢休。有时她被逼的恼了,喝骂摔打,他也嘻笑着讨好缠弄,不肯离身。真见她疲乏困倦厌烦了,也宁可干熬着,紧紧搂在怀里,和她盖棉被纯聊天,死活耗在一处。这样日子才过了一个月,草原上已经悄悄有了风言风雨,将她说成个妖媚惑主的红颜祸水。连近年来的不利战事也大半成了她的罪过,说什么若不是可汗被她这个妖女迷惑了,乱了心智,何至于失去了蚩尤神的庇护,还白白惹恼了大唐皇帝,挑乱的草原四分五裂,战事不断。张晋只觉得可笑。她不过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何德何能左右这天下战事。她若真能祸国殃民,那还不如死赖在李世民身边算了。祸害谁不是祸害,还不如让他一个人消受。但人言可畏,众口练金,她亦不得不防,只求得义成公主早早让她解脱了才好。她左等右等,一直等到颉利出征土谷浑,便觉得时机到了。他恋恋不舍,将她好生一顿搓揉缠绵,一直折腾了大半夜才罢休。待他带着大军出征而去,她便天天等着义成公主的动静。等来的是半夜送来的一小碗药。拿在手里,小小金碗里半盏清澈液体,凑到鼻间,淡淡甜香,晃动几下,略带粘稠质感。她镇静自若,淡淡一笑,仰脖一口喝干。滋味竟然甘甜无比。吉祥在一旁忧心忡忡,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义成公主的安排,也不相信义成公主有这份好心。在她眼里,这一碗必然是致命毒药,就是来害她性命。张晋不以为然,若这真是毒药,她也甘愿。这般甘甜芳香,是毒药也无妨。她早在几年前就是个该死之人了。喝下之后等了好一阵竟会无早点动静,不痛不痒,不晕不倦,她好似只不过喝了半盏糖水。或许这本就不过是半盏糖水,所谓助她飞出天去,亦不过是个奢望而已。相对了张晋的失望,吉祥倒是渐渐放了心,安了神,只牢牢将她看住了,生怕她出竹么折腾。苍茫一片,除了风就别无它物。远处一片火海,熊熊燃烧着。这地方真够冷的,不如去那燃烧之处,兴许还能取暖。张晋伸手搂了接双臂,大步朝前。也不知自己怎么来到这样一个所在,怎么来的?如何能离开?她全然不知。她也怀疑过自己是否已经死了,依稀记得自己喝了碗糖水,或许吉祥是对的,那就是致命毒药,她是死了才来到这一处奇怪之所。但她也算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记得上一次剪错了黑线,人被一团火焰包裹,刹那巨痛之后就是一片茫茫黑暗笼罩。那时只觉得时间空间全没有了意义,这黑暗之中没有任何感觉,她可能过了许久也可能只是刹那,反正等她有了意识,就已经成了四儿。如今在这儿,她是有意识的。她能思考能走路,能感觉到风吹的她冷,还觉得脚下路不够平坦,硌着脚疼。莫非她喝了糖水昏睡过去,被人搬到这儿来了?可人世间哪里会有这种地方,苍茫一片灰色,除了远处那妖异火红一片,竟再没有早点其它颜色。这不是人世间,可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先不管这些了吧,再下去她非得被这风吹的冻住。张晋加快脚步,小跑着朝那火焰处而去。跑到一看之下,她不由愣住。这哪里是火焰之地,眼前一片火红血色花海,条条笔直翠绿筋杆上,一朵朵妖媚绽放着。条条花瓣如妩媚手指,卷曲着伸延着,扭曲绽放,尽显妖娆。这是。。。。。。曼妙游离。她站在花海前张着嘴惊诧不已。她知道,这花是只开在阴间的曼妙游离。花叶两不见,犹如阴阳两隔。花开叶枯,叶生花谢,至死不能相见。看来,她真是到了死亡之地。只是既然她死了,为何还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