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然一宿没睡好,脸色苍白,眼眶一圈黑,神情疲惫。受了冻还没好透呢,还这样担惊受怕的一宿不得安宁,她原本就是个瘦弱之人,这样折腾下去,身体定然是要吃不消的。真让他心疼不已。然而自己这心疼又好没缘由,她哪里由的着他去心疼。对她,他不能有丝毫非份之心的呀。他眼眸灼热,又暗含苦涩,明知不该却又难以自制爱慕之情的流露。被这灼热爱慕笼罩着,张晋抬头不是低头也不是。这感情不该,不可以,不能够。她不想在陷入这种纠葛之中,不想再被争夺,不想再受到任何情感的伤害。无欲则刚,她不想再爱了,甚至连被爱也不敢。因为无论是她爱还是爱她,似乎都不会有好下场。一个深情凝视,一个低头躲避,两个人傻站着,一言不发又一动不动。看到远处这副情景,阿史那社尔夹了夹跨下的马赶了过来,提着刀拉着马站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两人。听到马蹄踩断干草发出的轻轻嗦嗦脆响,阿史那思摩抬头看到一旁的阿史那社尔,急忙松开手。张晋退开一步,将那手掩在背后,抬头看了社尔一眼,正好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急忙又低头,也不知道方才一幕看在这旁人眼里是什么模样,万一惹下祸患可实在不是她所原。知道她这是避嫌,可总忍不住心里一丝失落,阿史那思摩眼眸暗了暗。“不打搅二位谈事,我去看吉祥。”她轻声问。“我带你去吧。”他终究还是牵挂,急忙又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成。”将手摆了摆,张晋不敢造次说完便落慌而逃。“吉祥!”张晋奔到车前,呼喊一声,伸手撩开车帘,气喘嘘嘘。“县主!”吉祥刷一声从车里扑出,将张晋紧紧拥抱,早已经熬了许久的眼泪扑扑直冒。“没事了,没事了。”张晋猛拍她的背,喃喃安慰。这一句没事不止说给她听更失散说给自己听。吉祥一切安好,除了脸色被吓的发白,连夜赶路没睡好一脸憔悴外安然无恙。见着了她,张晋心头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这批铁勒人似乎是专门为抢夺大唐贡品而来,并非是路过见财起邪之辈,也不知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示。原本此去两位阿史那族王爷还指望能抓到活口,问出幕后,哪里知道这批人来头很是不一般,一见落了下风就纷纷自尽而死,不留一个活口,手段非同寻常。这更是显得这次抢夺行动扑朔迷离,幕后黑影重重。“县主?你……你是……”车里惊呼一声。张晋抬头,阿史那燕儿伸手指着她,一脸惊诧,脸色僵白。“你……你不是……你是……”小姑娘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手指轻颤,圆溜溜乌黑的大眼睛漫上水气,胸膛起伏不定,僵白的脸渐渐涨的通红。“燕儿,我是张晋。”张晋放开怀里的吉祥,轻声道。她惯是人精,端看小姑娘这一脸失魂落魄之色,就立刻明白了她的小女儿心思。长痛断痛都是痛,还不如早早一痛了之。她不过是她一个镜花水月朦胧暧昧之情,只当是做了一场惆怅春梦,还是早早点醒了的好。扮男装也不过是个玩性,哪里料到这一路还能惹出这两出情愫来,徒添烦恼。张晋心里不过觉得一场烦恼而已,可对阿史那燕儿来讲,这是她真挚的初恋。这一次她可吃了不少苦头,那夜被突袭时她被割伤了脚,被抓去这一路拖拉拽推,伤口也没处理好,感染溃烂了好大一条口子。她平时在草原那也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要是一般中原的贵族女子,早已经哭的晕过去了,可她到底也是狼王后人,骨子里就有那么股韧劲狠性,一开始熬不过疼的直掉眼泪,后来就抹抹眼睛,咬着牙等待机会逃跑。她和吉祥两个女人一路扶持,相互安慰,才等到了救兵。原本心里还存着念想,爱慕的四儿公子逃了出去,一定会和她的思摩大哥前去搬来救兵,然后就像从天而降的雄鹰一般,将她拯救。然而真等到了救兵,却发现其中并没有她朝思暮想之人,倍感失望。但转念又想,那文弱公子不来也好,免的刀戈无眼,伤着他了惹人心疼。一路怀着兴奋怀着思念怀着委屈怀着幽怨赶路,等真看到人从远处奔来,渐渐接近,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等到那人真将话说出口了,才觉得五雷轰顶,万念俱灰。他不是他,他是她,是那个叫张晋的晋阳县主。怎么能这样?眼泪终于滑落。不过是个女人……可如此俊美,英气,宛如画里才能走出的贵公子,翩翩俊朗,玉树临风,却是个女人。这是侮辱。她侮辱了她的感情,欺骗了她。心头发狠,阿史那燕儿不顾脚上的伤,起身挣扎着跳下车。“哎呀!”她大叫一声,皱起眉,脚才落地一吃疼立刻折了,眼看要磕在石头上。“小心。”张晋伸手将她扶住。“走开,不要你碰我。”小姑娘柳眉倒竖,一把将她的手推开,恨恨瞪着她。张晋一怔,伸出的手缓缓落下。眼前女子穿着突劂衣服,不伦不类却又难掩那股俊秀风流的气质,泪眼朦胧间仿佛又看到那个华衣金冠的翩翩少年。假的,那是假的。阿史那燕儿用手背在眼前用力一抹,别开头转过身,咬着牙一瘸一瘸的走开。才走了三步,脚一虚,倒在地上。吉祥看不过上前要去扶,却被张晋一把拉住。“县主?”她回头不解。“让她去吧,再痛也得她自己过这坎。”张晋摇摇头,淡淡道。58 公主发生这样的意外让行程耽搁了好几天,随行护卫的士兵也死伤大半,于是阿史那社尔特别挑选了一些精兵补充给思摩。但另思摩不解的是为什么社尔自己也亲自压阵。“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非得你押着才放心?社尔,你太不给我面子了吧。”他有些负气的笑骂。“打仗你是不大在行,不过这回我跟着来,却不是怕你打不过别人。”社尔牵着马,漫不经心的说着,还别有含意的看了思摩一眼。阿史那思摩皱皱眉。“你也不用安慰我,不是怕我再出事,难道还能怕我不出事不成。”他哼哼道。“不出事就好了。你这一路出的难道只有铁勒人这一桩而已。”社尔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听说那个张晋一直扮成个男人混在队伍里,惹的燕儿春心大动,是有这事吧。”他回头又看了思摩一眼。阿史那思摩垂垂眉,点了点头。“这样一个干瘦的女人扮成个男人能有什么看头,也不知燕儿着了什么魔,竟为这么个人动心。你说是吧?”“不能这么说,她那模样……你是没看到,真是……翩翩佳公子一个。”思摩手握着缰,吞吞吐吐道,说完,眼神看向远处,含着朦胧温柔之色。阿史那社尔挑了挑眉,瞥了他一眼,暗自摇头。“看来,她那模样可不止惹了一个人动心呐。你说我怎么能放心?”他说。阿史那思摩心一震,转头看了看他。“别胡说,我……““你什么?你当我是瞎子呐。”社尔白他一眼。“我……她……她是颉利可汗的人。“思摩别开头,叹气道。“幸亏你还记得她是可汗的人。”“我当然知道这个,我不过是……我不会的,你别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她也不是那种人。”思摩想解释却又不知怎么解释。心绪被看透,他心慌意乱,想否认可又不愿意否认,想承认又不能承认,然而否认了又能如何?承认了又能如何?这情端是不会有结果的。原本掩在心头拢在眼里,就让她慢慢消散,慢慢沉淀。现在却被社尔翻扬出来,真叫他恼羞又怨恨。见思摩一脸的慌张羞愤不自在的模样,社尔也知道自己太直接唐突了。可他也是担心呀。思摩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可不希望他为个女人闹的不可开交。汉人常把漂亮女人比做祸水,还真是有道理。这女人才一到草原,就惹出这么多事来,果然是个祸水。也许那大唐皇帝就是派个女人来祸害草原的也说不定呢。念头才一过,他又觉得自己还真是胡思乱想了。这么个女人而已,昨天还为了自己的一个侍女的安危不得安睡,看来也不是个奸恶之人。她不过是大唐皇帝一个棋子筹码而已,一个身不由己孤苦零丁的可怜女子,流落异乡本来就满腹委屈。估计也没心思闲工夫惹事生非。“我知道你不会,她也不会。可我就怕有心人呐,本来这趟你就出的不顺,要再有人去可汗耳边添油加醋,难保你不出事。”社尔说道。“谁那么无聊,去造这种谣。”思摩一脸不信。“没看见突利可汗也跟着呢,那可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社尔用马鞭指指前方。思摩顺着他的手望了望。“不会吧?”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