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沙哑柔软的声线触及到耿一鸣善良的心弦,战争是残酷,但无法抹杀一个好人的本性。“罢了罢了,听你安排吧,但是我要把丑话讲在前面,一旦敌军大举进攻,段瑞龙如何考量我不管,我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他给出最大的让步。乔晓佳鞠躬致谢:“有耿将军这句话足以,实不相瞒,您方才离开营帐之后,段将军对我好一顿教训,骂我不会说话不会做人,日后我会多多注意。”既然里子面子都给耿一鸣补上了,耿一鸣若再有意刁难,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于是乎,耿一鸣唯有接受她的道歉,静观其变吧。事已办妥,乔晓佳走出营帐,仰望繁星闪烁的夜空,她长吁一口气,也许到了明日,再也看不到这般静谧祥和的美景。“想什么呢?”段瑞龙走到她身旁。乔晓佳摇摇头,忽然想起总是忘了向段瑞龙询问的某个重要问题。“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汝南王乃是皇族的元老级人物,那他也懂得炼丹制药的方法吗?”段瑞龙如同看怪物般看着她,随手摸摸她的脑门,未发烧吧?“哎呀,快说,莫吊人胃口。”“主要是这你问题问得也太蠢了点,倘若但凡姓玉峙的皇族都拥有炼丹制药的秘籍,就便算不得独霸天下的绝技了,”段瑞龙嗤地一笑,“这就如同‘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一个道理,玉峙先祖将一道道炼丹配方编制成扑朔迷离的谜语,或画成奇形怪状的图形,或数字,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提示揉在一起合成谜面,让后代们自行破解,唯有破译其暗语之人才可获得秘方,据民间流传啊,丹药的配方多达百种,皮毛点的皇族人士几乎都会,但是精锐些的配方只有那些够聪明的人才能拥有。譬如你上次跟我提到的,什么操控心智的毒丸,那都属于极为罕见的丹药。”“原来如此……那便是先帝传给吾皇的?”“非也,先帝传给吾皇的只有暗道破解图,那是皇族祖先在建造皇宫时便留下的宝贵遗产,至于制丹配方,只能靠后辈自己去琢磨。玉峙王朝代代君主英明,其实与这丹药配方脱不了干系,继承皇位的先决条件——必须要在十日之内揭开一道难度较高的配方谜题。吾皇封疆帝,当年还是未满十三岁的小皇子,与诸位皇子一同走上开放式的祭天坛,任由百姓围观,当众拆开密封的考题,同时进行公平公正的继位考核。其中年纪最轻的封疆帝,独占鳌头,仅用三日便破解谜题,一举荣获皇太子之位,确实聪颖之极,当之无愧。”乔晓佳注视段瑞龙严肃的侧脸,仿佛在说,玉峙仁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无人质疑他的才能,更无人能及。……同一时间,暮夏国一品王爷暮夏染,一袭金装铠甲,伫立烽火台之上,虎啸的北风舞起黑色披风,仿佛一只觅食的夜鹰,锐利的眸光投向玉峙国士兵驻扎的方向。“染儿,此战可有把握?”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暮夏染回眸俯首,道:“我在等他们攻过来,八十门抛石器等待对方飞蛾扑火。”汝南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忧心忡忡道:“据探子来报,玉峙仁启用了一名女将,此女你我都见过,原宫内太监总管晓佳,且不说让女子做宦官已坏了规矩,他居然又让这女人率兵打仗,不知玉峙仁那小子这是唱的哪一处!”暮夏染一早便知晓主帅乃墨紫雨,正因为料到此战她会参与,所以他才会毅然决然地对她说——从今以后恩断义绝。战场并非讲人情辩是非的地方,他不希望她带着负担与自己交战,要打,便认认真真的打,就这样。他看向遥远的北方,那片火光簇簇,敌人铺天盖地的方向……他垂下落寞的眸,他们本该并肩作战,她却置身于敌方阵营之中,走到今时今日,只怪他定力不够,在彻底打动她之前失去了耐心。对不起墨紫雨,为了义父汝南王以及生死未卜的玉峙之,我必须忘却对于你的亏欠,继续恨我吧,反正你已对我恨之入骨。乔晓佳的战略部署果然令暮夏国一方自乱阵脚,他们时刻堤防玉峙国猛士的进攻,这一等就是三十日有余,不眠不休,导致兢兢业业的将领们,身心皆疲惫。“派一支骑兵队,烧毁敌军粮草,将敌军主帅引入投射范围。”暮夏染终于下达主动出击的命令,虽然有些冒险,但是他们已然无法再耗下去,战士们饿几顿没关系,可城中百姓还要吃饭,老弱妇孺想逃都跑不动。汝南王暴戾的一拳打在木栏前:“该死的晓佳,这该死的假太监!她究竟用了何种伎俩!说服玉峙国几位将军听之任之?!段瑞龙、耿一鸣乃玉峙国最勇猛的主将,原本打算利用地势折损他方兵力,如今怎就成了软禁了?!本王简直难以理解!”暮夏染给义父奉上一杯香茶,笑着道:“您莫心急,他们不出来没关系,咱们可以引蛇出洞。”“如今他们是打定主意不进攻,如何引?”暮夏染莞尔一笑,指向自己:“按兵不动无妨,暮夏国王爷向对方主将下战书他们还好意思躲吗?”汝南王蹙眉捋须,分析道:“可行是可行,但是假太监的套路咱们还未摸清,或许玉峙仁就是故意找一个不懂战场规矩的女子前来应对,倘若对方设下埋伏,染儿你,会有性命之忧。”关于暮夏染主动向玉峙仁发起挑战一事,暮夏染并未与汝南王进行商讨,直到玉峙国士兵向南部推进,汝南王这才知晓是冲着暮夏国来的。虽然与玉峙仁开战是汝南王多年的心愿,但是令汝南王无计可施的是,既然是暮夏国挑衅在先,那他便不能名正言顺地与玉峙仁撕破脸,更不能给予军事上的支援,这叫他如何是好。“染儿,你为何不与老夫商量一下啊……你可知晓此乃以卵击石之举?”汝南王明白暮夏染的意思,明摆着就是不让他这把老骨头牵扯进来,可是这本是他家的事啊,染儿这孩子真是!……太过有情有义。暮夏染则一笑置之,“战书今晚便送到敌军营帐。倘若此战我未能活着回来,请义父帮忙疏散城外务农的百姓。至于囚禁在玉峙国皇宫中的暮夏儒,当了这些年的皇帝,想尽荣华富贵,也算够本了。”他缓拍义父的手背,给予暗示。汝南王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匆忙摆出一个暗杀的手势。“莫非?暮夏儒已经?……”暮夏染平静点点头,道:“此战乃背水一战,我不能让对方抓住丝毫把柄。”话音落定,他望向无边的远方,冷酷的表情透着几分寒意,更透出王者应当具备的气势。没错,暮夏染才是暮夏国女王内定的皇帝人选,但是当她患上重病之时,暮夏染年纪尚轻,并且本事力量薄弱。当时,除去玉峙国之外,周边邻国对其富饶领土,无不垂涎三尺。在暮夏国兵力不足以与众敌抗衡之时,女王为了保护年仅十二岁的暮夏染,将天生痴傻的次子暮夏儒推上皇位。暮夏国女王与汝南王私交甚密属实,但并非两情相悦,而是将她最疼爱的儿子托付给夫君的好友汝南王照料。汝南王也确实是一位君子,他没有趁人之危侵占暮夏国领土,并且谨守诺言,揣着女王亲笔所写的遗诏,等待暮夏染一日日长大。在暮夏染跟随汝南王的这些年里,汝南王真心把暮夏染当亲生儿子对待,亲自教他治国之道,用兵之道,聘请各路名师教他武功与琴棋书画。只待暮夏染成年之时,将这份诏书原原本本交到他手中。因此,暮夏染与汝南王及汝南王的儿子玉峙之结下深厚的感情。然而,长大成人的暮夏染,并未急于登基做皇帝,而是决定周游列国,多积累些经验之后再接管朝政。怎料,当暮夏染离开汝南城不久之后,玉峙之遭遇不测。汝南王一封疾书将暮夏染召回,他见汝南王痛失爱子一病不起,于是乎,询问汝南王是否要反,倘若答案是肯定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了朝夕相处的好兄弟,报仇雪恨。汝南王当时一下子失去最疼爱的儿子,脑中除了愤怒便是仇恨,所以他斩钉截铁地决定举兵起义,并承诺暮夏染,如若起义成功,他会将整个玉峙国南部区域送给暮夏染做为谢礼。暮夏染自然不是贪图土地之人,但是为了让老人家安心,他们签订书面协议——对外事宜全权交由暮夏染掌控,汝南王则暗中全力配合。正因如此,暮夏染几年前在玉峙国境内收的两位徒弟,墨雪雁、墨紫雨两姐妹,便理所应当成为此次谋反的协作人员。其实,他在各国各族都收了弟子,收徒的本意就是为了推翻玉峙国的统治而备用,但碍于汝南王的面子,只做筹备未执行任何破坏性的任务。而如今,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推翻中原领土上最大的霸主,最具危险性的劲敌。这是他的心愿,也是他作为一国之君必须具备的野心。只是,原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令玉峙仁甘愿下台的计划,却因致命的插曲,而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