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思很快注意到陆檬手中的水杯,心急火燎地跑上前,她一把抢走水杯一边紧张兮兮地说:“医生刚才不是再三叮嘱了吗?刚做完手术不能喝水,会出危险的!”“……”陆檬尴尬地低下头,想解释又觉得没意义,因为她确实没有做到妻子的本分,不但三更半夜把人家齐思思找来,还要替她记牢医嘱。贺旗涛倒是没有责怪陆檬的意思,基本猜到齐思思会出现在医院也是陆檬给叫来的,不过他却不知道两人关系走得这么近。他望向齐思思,动了动唇,说:“大半夜的,谢了。”“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啊,你刚做完手需要休息,我去护士那要几根棉签,先帮你润润嘴唇。”说着,齐思思又急匆匆离开,又好像唯恐陆檬偷偷喂贺旗涛饮水似的,顺手带走了水杯。陆檬沉默不语,齐思思的能干,越发凸显自己的一无是处。贺旗涛没力气闲聊,更没力气洞察她的心情,他合起沉重的眼皮,昏昏欲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齐思思一早就是认识?”陆檬管不住自己的嘴。贺旗涛不予回应,听是听到了,但是不懂陆檬要在这个时间段提到如此无关紧要的问题。承认,那等待他的必然是刨根问底儿。吵架或解释,他现在没那气力。她就不能看在他刚做完手术的份上让他清静一会儿?“问你呢……”“重要吗?”贺旗涛不耐烦地反问。“你!……”陆檬注视他微变的脸色,忍了忍,摇头:“对不起,自当我没问。”她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齐思思将各项事宜处理得面面俱到,她狭隘了,嫉妒了。她自以为贺旗涛在心中无足轻重,却见不得一个体贴的女人出现在贺旗涛面前,一百个不乐意。贺旗涛没好气地撇开头,故意不去看她那副仿佛受到伤害的表情。他可以把她当做没长大的小女孩,可是令他感到气馁的是,越迁就她,她便越任性。“你也觉得我没用是么?……”“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看我?”“累了。”陆檬咬了咬嘴唇,情感在潜移默化中转变,渐渐地,喜欢他嬉皮笑脸地逗自己开心,喜欢把他气得无可奈何。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她显然错过了什么,幡然醒悟,但愿不算太迟。“老公,在你出院之前,就由我照顾你,我去办理陪床手续。”说着,她起身离开,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不禁回眸凝睇,等了一会儿,又垮下肩膀,贺旗涛竟然没给出一丝一毫反应。为什么他不肯说一句,媳妇,你真懂事儿。算了算了,扯远了,哪怕只是一个微笑也好嘛。待她的脚步声远去,贺旗涛这才睁开眼,望向纯白色的天花板,当陆檬在逼问他幸福是什么滋味的同时,他也在问自己,幸福是娶到一位贤惠温柔的妻子吗?还是拥有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或者纯粹的相敬如宾?然而,单指陆檬,三者皆非。谁又不想收获幸福,谁又不愿意让别人当宝似的托在手心里,他当然也不例外。但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可能像女人那样想翻脸就翻脸。既然承诺过不离不弃,便不会食言,一如既往地照顾她。除非她执意要将终生交付到另一个男人手中,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贺旗涛,我终于找到我爱的男人了,我不再需要你,请你让道。想到这,他的神经,莫名地抽疼了一下子。怎么回事,麻药劲儿过了?当陆檬办理陪床手续的时候,齐思思则忙碌在贺旗涛左右。现在满大街都是24小时营业的超市,想买东西再容易不过,生活用品更是一应俱全。“你回吧,天儿都快亮了。”“没事,我姥姥住院的那段子日都是我在伺候,习惯了。”齐思思将一束鲜花插入瓶中,在床头柜上摆上纸抽、湿纸巾、保温杯、饭盒餐具等生活物品,又蹲□,把一包免洗内裤放入柜门,随后拿起刚买的塑料盆,抖开新毛巾,走进洗手间清洗。贺旗涛的耳边哗哗响着水声,他对齐思思的姥姥有些印象,那是一位爱笑的小胖老太太,每次见到贺旗涛,都会踮起脚捏捏他的手臂,满心欢喜地说,我家思思就交给你了哦!一晃若干年,物是人非。贺旗涛已然记不清当初与齐思思分手的真正原因,更忘了当初为什么会冷落她。当然,这一切可以归咎于不成熟,年少轻狂是我们推卸责任的最佳理由。但是这一条成长路上,总会有一些动了真情的男女。譬如刘爽的痴情,譬如贺旗涛在不经意间浮入脑海的回忆,欢笑与眼泪都不可抹杀。当我们呐喊青春无悔的同时,其实后悔的事儿多了去了。齐思思坐在床边,拧干毛巾,试了试温度,谨慎地帮他擦拭着四肢。褪去性感妖娆的外包装,她依旧是那当年那个细心体贴的小女人。贺旗涛没有阻止,静默地凝视着她,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与此同时,陆檬躲在病房门口,一叠化验单据捏在手心,随着指尖的用力攥出褶皱。她观察了很久,他们虽然没有太多交流,但是有一种怪异的气流弥漫在他们四周。贺旗涛明明对自己说累了,甚至背对她不愿多看一眼,可是现在,他的视线停留在齐思思的身前,不曾转移。相比之下,陆檬看到自身的不足,可是她很快说服自己,她不是为了取悦贺旗涛而出生的女人,如果不是成为他的夫妻,她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贺旗涛这个人,贺旗涛之所以对她千依百顺,无非是为了偿还绑架案给她带来的创伤,所以她不欠他什么,不欠。“过去的事儿,对不起。”稀里糊涂过了这些年,贺旗涛终于愿意为当年不了了之的恋情致以歉意。玩心过重的他,轻视了那段感情,无论齐思思当初是否付出真感情,他想,既然可以在人海茫茫中找到对方,有幸成为情侣,便都会因为分手而难过。齐思思指尖一顿,缓缓摇头,她很想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然后大大方方地告诉贺旗涛,她早就忘了,却依旧没忍住滑出眼眶的泪。如果她真的可以忘却,她也不愿意破坏他的婚姻,爱情究竟是什么?没人能讲得清楚。也许只是一个烙印在记忆中的笑容,或者,一段极为普通的对话,也有可能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只因他是他,假若换到另一个男人身上做同样的事,却完全找不到怦然心动的感觉。贺旗涛见她哭了,迟疑了数秒,艰难地伸长手臂,抽出纸巾,放在她的手中。齐思思显然没想到他会给予无声的安慰,她故作顽皮一笑,帮他压了压被角。谁都没有开口。这一幕撞入陆檬的视线,她攥起拳,本以为自己会疾步走入令一切戛然而止,却一转身奔出走廊,冲向空旷的草坪,一缕曙光掠过她的脸颊,突如其来的光芒,刺疼了她的眼睛。分明考量着得失利弊,但是她已受不了丈夫对自己之外的女人多看上一眼!她没有冲进去阻止,纯属自尊心在作祟,不想让自己这一副受伤的表情展露在他们面前,会把自己塑造成婚姻中的失败者。曾几何时,她多希望贺旗涛出轨,再丢给她一张离婚证,就此分道扬镳,但是,这念头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呢?好像不远,又好像很远了。她坐在长椅上,从只有她一个人到三三两两落座,又迎来晨练的病人们与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人们穿梭在她眼前,她捏着手机,不知齐思思是否离开,也不知道贺旗涛在做什么,反正她没有接到任何一则要求她返回病房的消息。等待又胡思乱想的滋味儿,真是令人呼吸困难。……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陆檬倏然抬起屏幕看去,是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陆檬以为是贺旗涛病房中的电话,她迟疑了一瞬,缓了缓情绪,故作平静地按下接听键。“哪位。”“小柠檬!我终于找到你了!贺旗涛没有为难你吧?”许志希没头没尾地问。“……”陆檬又看了眼号码:“他为什么要为难我?你手机丢了?”“没丢,我用手机给你打电话总是提示不在服务区,所以灵机一动换个电话试试,果然是贺旗涛从中做了手脚,你丈夫真阴险。”陆檬翻找手机黑名单,许志希的手机号码果然躺在里面。“小柠檬,你还在吗?”“你说。”“我刚下飞机,我给你选了很多礼物,现在方便给你送过去么?”陆檬哪有心情收礼物,但是许志希的热情算是给了她一份慰藉,有的人不懂得珍惜你,有的人却视你如宝,而我们通常会选择当那一根贱骨头,为了不珍惜你的人黯然神伤。“许志希,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如果你的前女友在若干年后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是怎样一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