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他明明好好的……明明……”袁倩说着说着就又是痛苦出声,而纪离也终于放开她手,任由她痛苦地蹲往地上。“怪我?”阳一一淡淡重复了一遍,似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仿佛为了确认般,她的视线又往一边的袁夫人和袁鼎钧那里看去。袁鼎钧叹气,缓缓摇了摇头,袁夫人则也哭着说:“我倒宁愿他从没回过袁家。”“所以怪我吗?”阳一一“呵”地笑了声,“那你们为什么在最开始又求着他回家,甚至纵容他想照顾我的心情……袁夫人,天下没有这么奇怪的道理。”“你居然还能这么理智地跟我们讲道理!?甚至怪我们?”袁倩听了又从地上站起来,向她扑来,却又被纪离挡住,只能张牙舞爪地嘶吼:“你滚,我们不欢迎你,尤其你竟然还带着你的情人来,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阳一一还没说话,袁夫人就又开口:“是的,阳小姐,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我难过,难过的几乎站不起来过来这里,但却不代表我可以成为你们寄托伤悲和责怪的替罪羊,”阳一一轻声开口,望向袁鼎钧,“不过我算听懂一些,他是因为你们袁家而死,但我不会把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推出去承担所有责任,而现在,谁也没办法阻止我看他。”听她说完这句话,袁鼎钧满是悲伤的眸间有思量之色,随后便环着不断抽噎的袁夫人肩头威严开口:“倩儿,让开。”袁倩愤然扭头,还没说话,就已经被从心口刺痛中回过神来的纪离扯着手臂拉到一边,她便把怒气发到面色铁青的纪离身上:“你这个情夫当的真窝囊!这么心甘情愿送自己情人来看情敌,还自觉为她扫清一切障碍,懦弱无能!”“我从不打女人,”纪离唇角抹开点笑容,声音也如春水柔和,视线凝在一步步迈向床边的阳一一身上,“但伤害她的除外,你可以试试。”袁倩竟是被这温柔语气下藏着的阴狠惊着,半晌讷讷说不出话来。而阳一一则已经跪坐在了床头边的地上,伸手抚上了袁深被擦拭干净却可以看清青紫瘀伤的面颊,额头有些变形,因而他看上去远没有在世时那样英俊非凡,但又分明还能辨出是她,无法拒绝地认出是他,而她看着这张毫无生气的脸,却清楚知道她原来这么爱他。爱随时守候在她身后与身边的他,爱他无悔的痴痴陪伴,和无限的体贴温暖。“小袁……”她张口,一声声唤他名字,从无声,到音色凄厉,泪如雨下。“你不是说了会一直陪我,带我去天堂的吗?你不是说要教我们的孩子弹钢琴吗?你不是说会一直烤蛋糕给我吃直到天荒地老吗?怎么这么轻易……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失约了,你知不知道你失约了……你凭什么叫‘袁深’,我们的缘分这么浅……这么短……我恨你……我好恨你……”她说着说着,彻底失去力气地往后倒去,在袁夫人和袁倩又一度因为她的话而大哭出声中,她右手抚上肚子,左手死死纠结在地面,沉重的喘气声掩过她的声音:“好疼……”纪离发现她不对劲,冲到她面前:“十一!”“好疼……肚子……好疼……”阳一一额头冷汗大颗大颗地下坠,她看向纪离,左手立马抓住他袖口,“纪……离……”纪离当即抱起她往外冲:“没事,十一……我带你去找医生。”阳一一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也无法顾及这时候面面相觑的袁家人有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只打起最后的精神,哀求般深深地看了纪离一眼。纪离跟着门口的医护人员一起推着病床向前跑,这时对上她视线,稍稍蹙起眉头,掩住她双眼,声音里有若无其事的卑微笑意:“说你是自寻死路还不信,现在只能听天由命。”把他们的一切,都交给命运。这是最束手无策、无可奈何,却也是最好的办法。而阳一一再没办法抵抗过沉重碾过意识的黑暗,昏了过去。☆、红尘再度醒来的时候,阳一一看到了下颔冒出胡茬的纪离,正斜倚在病床边上,阖眼睡着。可他显然睡的不深,没等阳一一愣愣地打量他许久,他就蓦地睁开眼睛,对上她的后,是缓缓晕开的喜悦和笑容,“醒了?”阳一一仓促地收了视线,却又望向他,刚开口还没发出声音,纪离就已经了悟地淡讽一笑,侧了侧身子才说:“孩子还在,但医生建议你三个月之前都卧床保胎。”阳一一松了口气,欣慰之余才觉百感交集。复杂的感情并不为自己——她从来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这个孩子。而是为纪离。她不愿意去想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她怀上别人的孩子,又是怎样看这个曾自私打掉他孩子的女人喜悦于这个孩子的存在,又为何要一直守在这里等她醒来……这是不该想的事情。毕竟她心里还深藏着袁深去世的大痛大悲。这样的伤痛在她恢复意识后便是无所遁形,仿佛空气里都是他和她曾经的画面……一幕幕逼着她观看。在昏迷之前,她竟然觉得,袁深还要带走他们的孩子……或许是源于自我保护,她竟在心痛难忍的同时又有些困倦,她动了动手指,牵牵纪离的衣袖,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次又有何吩咐?”纪离看着她神色的变化,这时她痛苦过后的恳求也一丝不差地映入他眼底心中,想到自己居然会去让医生保住她肚子里那个不属于他的孩子,他就无法抑制地想为自己放声大笑,如置身最荒凉无望的沙漠。“等我一会儿,”她说话很费力,几乎没有声音,“我再睡睡……”他还以为她又要问袁深的情况,结果竟是这样孩子气的一句话,他失笑,心也随着柔和笑容彻底软了一块,所以他伸手轻轻拂过她额头,直到盖上她眼帘:“睡吧,我等你。”阳一一的这“一会儿”就又是从清晨睡到日暮。等他接过阿谦第三次送来的保温桶的时候,她才又复悠悠醒转。纪离调了病床让她坐起来,任她自己接过粥抱在怀里,一口口喝着,热气腾腾的粥香后,是她苍白瘦削却镇定独立的面容。他靠坐在沙发上,耐心等着她喝完半桶粥,又由护士陪着去了洗手间回来,重新躺回病床对上他如沉寂了千年的苍茫视线,微微勾起一抹无力的笑容,唤了他一声:“纪总。”纪离眯了眯眼,她上次这样叫他是什么时候,在记忆里竟然有些模糊了。他的不动声色,让她抿了抿嘴唇后,才继续开门见山地向下说:“我到现在都不认为你爱我。”纪离眼神冰凉的如正月初一单薄穿透寒雾的月光,隐藏着无尽暗夜里的危险,然后才是漫长的嘲讽,他依旧没有说话,听她虽无力却清晰地继续道:“即使你如今这样无私又耐心……在我看来,都是因为不甘。你有野心,怕失败,也很少失败,所以固执地想证明着什么……可是,你也应该明白,并去仔细想一想,你不能再接受如今的我,如我同样没办法回到你身边,所以你现在的守候也是完全没有意义的……”纪离听完笑了,温柔如春水涟漪的一笑,在薄唇边缓缓荡开,他摘下眼镜,摁摁眉心,清浅地说了三个字:“白眼狼。”阳一一胸口像是缓缓插入一根牛毛针,酥酥麻麻的,却如何也是不适的感觉,她垂首:“就当我的确是吧……当你打开我那扇久闭的门的时候,你的坏也变成好,潮水般涌进来。如今,那扇门被封死了,彻底的,此生不可能重开。”“袁深也没办法敲开吗?”纪离没再戴眼镜,就这样用那双她如何也不相信是近视的清明双眼看着她,在她被残忍刺痛的时候,更进一步地问,“还是他已经在里面了?”阳一一沉沉地呼吸几口,双眸通红,随后却又复安静垂首,良久,慢慢摇摇头,忽然平平缓缓地说:“纪离,你知道吗?以前我老觉得上天对我不公平,我没有健全的家庭,我的亲人不是狠毒阴险,就是又笨又蠢。我觉得世上谁都不能理解我的痛苦,不能拯救我于水火,除了我自己。所以我拼尽全力,怀揣着对整个世界的敌意,与对所有人的仇恨,顽强地活着,因为我只想看老天……欠了我这么多的老天,如何还我一个大的作为补偿……”说到此处,她温柔又不带一点情意的眼神含笑看向眉间微蹙的纪离,又轻声继续,“这种情绪在发现你的欺骗后达到巅峰,因为虽然在你身边再怎么痛苦,我也曾经以为那苦涩又深沉的爱情是老天给我的回报。当我发现居然是他欠我越来越多的时候,我痛不欲生。我在演艺圈拼命奋斗,傻傻地去刺激你,给自己找点心理安慰,现在看来,是多么可笑的事情。袁深……他对我来说,是最特殊的存在,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良善过,可在他身边许久以后,我竟也不自觉有了最单纯的快乐。我又开始想,或许他是老天给我的厚报,可现在老天连他也带走了……我从此也再不期待什么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