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深摇了摇头:“一一,钢琴的殿堂,我回不去了……”“为什么?”阳一一鼓起眼睛,又惊又吓,“莫非你的手……”“不是,”袁深用左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是我刚刚救你之前,就已经回过袁家,给我父亲说了我要回去的事了。或者这样说吧,如果你能稍微好受点,可以当成我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才回去的。他前段时间中了风,现在不过刚刚恢复清醒的意识,能说些简单的话而已……”袁深轻描淡写地说完后,又稍稍皱眉,“提到此,你去看看纪离吧?在医院的时候我听到了电话,如果担心,就去看看,别一直放在心里。”阳一一守着袁深点好外卖,再等外卖送来后,她才出的门。临近5月份,市夜晚还是会有浸骨的寒凉。让人想到四年前,这样熟悉的夜晚,这样熟悉的天气里,奔波或冷嘲着的,不谙情滋味的自己。她依旧是打车,去了城东那家名叫“康意”的私人医院。这里和她打胎的那家妇产医院,誉为市权贵的生死地。布置的再华贵精细温馨的医院,到了夜里,也有种森冷之气,阳一一压了压鸭舌帽,在住院部的咨询处探听了一下情况,穿着粉色工作服的女孩懒洋洋抬头看了她一眼:“纪总打过招呼说不见女人,何况都这个时候了,病人需要休息。”“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就说十一找他。”阳一一其实都已经准备转身走了,看这女孩麻木的样子,就知道“求见”他的女人不少,就她这么一个不知道的,被所有人瞒着,上赶着来自取其辱干啥?可她迈不动步子,因此当眼前的女孩子依旧茫然和懒洋洋地说“别说十一了,就是二或者十三来,也没用”的时候,她依旧忍住了脾气,笑着将手伸进包里,再问,“你喜不喜欢阳一一?我这有两张内场票,生病“伶牙俐齿。”纪离稍顿之后,轻轻一笑,“可你用了个‘也’字,那我是不是可以说,有无这个‘也’字,意思差别也很大呢?”“我不想见到你这件事,已经不算个秘密了吧,”阳一一摘了帽子扔在一边,微眯着猫一般的眼睛,嗟叹一声,“来之前我想过,你对我来看你,会不会觉得感恩戴德,惊喜非常。可事实却太出乎我预料,完全没有之前设想的什么,我一提到我的名号,再多阻拦的人都会转而开道之类的……就拿楼底下那小妹子来说,还花了我两张总价值超5000的内场票才泄密给我。”“哦,你肯花这么大的代价来见我,倒真是让我喜出望外,”纪离噙着浅笑,语调淡淡的说,转而掩唇轻咳两声,“只是便宜了楼底下那姑娘。”阳一一眼睛瞬间鼓的浑圆:“怎么可能便宜她?我也只有那两张票好不好?刚刚和她的对话我全用手机录下来了,等会儿就交给她领导,敢刁难我的人怎么能有好下场?”纪离笑出声来,夹杂着轻咳,望着她的眼神却温和的如要滴水:“十一,你啊……”阳一一也笑了,直直的扬起下巴望着他,对上他的视线,眼神是很纯净的魅惑。在这样的眸光里,纪离渐渐止住笑,然后听见她问:“你是不是怕我看见你这般落魄,而觉得大快人心,所以才不让我知道你病了?”纪离漫不经心地弯弯唇角:“如果你知道了会开心,我就让你知道了。”阳一一听闻这句话,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又复乱了好几拍,她有些怕地躲闪开目光,望着白色铁架的床脚,凉凉地说:“谁说我不会开心?而且你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纪离稍稍皱眉:“十一,你不是一向说话都习惯了真假参半?只允许你以往来这样试探和挑逗我,便不许我这样做了?”“一直以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都是你吧?”提到往事,阳一一张口结舌的同时,胸口不自觉是满腔抑郁怨愤,“我这些小心思算什么?谁自己一面在外肆意风流,一面对我连抛头露面都不许?”纪离听完她的控诉,倒是微微笑了,抬手招她过去:“十一,来。”阳一一才不愿意,可当咬着下嘴唇对上他春水般融融视线的时候,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他挪去,最后坐在了他病床上,再顺着他手的力度,倒在了他怀里,由他修长手指穿过她头发,理顺安抚她那些藏在心中已久的怨愤思绪。这情景,在以往的日子里,有过无数次,每次她都矛盾着,一面觉得自己像没有自尊的宠物,一面却又依恋于他怀抱的温度。可没有一次,是这样让她想哭,她倚靠着的这个怀抱,原本是那般宽阔有力,可现在她隔着有浅浅消毒水味道的被子,却甚至感觉到了他硌人的骨头……虽说进来时,便从他清减了的轮廓看出这一点,此时这般深切的感知却令她再也忍不住了,上下嘴唇微微颤抖磕碰:“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就瘦成这样了?”纪离指腹挠了挠她后脑勺,轻笑着说:“相思病。”“啊呸!”阳一一抬起燃着怒火的双眸,狠狠瞪向他:“相思病应该进精神病院的好吗!你以为我不知道?”纪离又一次笑出来,只是这次笑声里带了些若有若无的苦涩:“十一,你能不能别这么可爱?”阳一一复埋回头去,轻声问:“纪离……那你敢不敢说句实话?”纪离静了半晌,才沉声说:“胃出血。”阳一一也默了会儿,本能的猜想就是:“……喝酒喝的?”纪离没有回答,她就又涩涩笑着续道:“以酒浇愁不像你的作风,是和信副喝的?”“十一……”阳一一眼睛酸胀,却没有停下口:“你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济了,自己喝进了医院,那肥猪却还在外招摇……除非是你本来就病着?还是你自己罚自己的酒,想化解旧怨?”“十一,别猜了,”纪离再度断掉她的话,两指夹起她几缕如缎长发,低低一笑,“我什么时候在你心中形象又变得那么伟大了?”“伟大个屁!”阳一一把自己头发夺回来,撑起身子怒目相向,“你在我心中现在就是个疯子!做出什么都不会让我奇怪!”闻言,纪离本就深邃的眸光又沉了沉,缓缓挪开目光后,唇边却牵出一点讥讽的弧度,“是啊,也许我真的该去精神病院看看。”阳一一几乎是快哭了出来,她攥紧手下的薄被,咬着牙齿问:“你现在做这些,当我真的会感激你,会原谅你吗?哦,对,你还说你不需要我原谅,那你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以前的纪离不会这样的,他做什么都有很强的目的性,他不会在不值得浪费时间与精力的地方耽搁半分……纪离……如果你以前能这样对我……”原来她还是没忍住,落下了泪来,当纪离抬手去抚她脸时,她能感觉到那微凉的湿润,隔在他们皮肤的交触间,让他们的距离似近似远,难以捉摸。“十一,”纪离抬手覆住她的眼睛,声音放的很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是没有试着去改变,如果你现在遇到的这些事,发生在那个时候,我一样会这样做……可你也说了,我们之间的错,是在一开始,而我做的这些,无论之后的哪一时刻,都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