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谦将面端到餐桌,递了筷子给她,随后才继续说,“你问我恨不恨她……其实不恨,我很理解她。当时她家里突遭变故,投资失败,欠了一大笔钱,父亲被追债追的上吊自尽,妈妈成天以泪洗面,她伤心欲绝,可我什么都做不了。那老头的确帮了她,不仅还了债,还把她妈妈也接到国外,另外买了房子安顿下来,可她却没撑多久……走之前不肯见我,甚至只言片语也没给我留下。她妈妈说她希望我就此忘了她,但我仍然时至今日也没忘掉。”“阿谦……”阳一一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挑着面玩,“你给我讲这些是什么原因呢?告诉我说女人其实更占便宜?能用美丽和身体去换想要的东西?最后还依旧能让男人念念不忘?”“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刚好讲起罢了,”阿谦坐在桌子对面,依旧笑的开朗,“吃面吧,都快糊成一团了。”“可是你对我……这么好,会让我想到死刑犯被执行前的饱饭,”阳一一皱着长眉说完,又勾出不正经的笑来,“莫非我长得很像你女朋友?”“嗤,她长得远不及你好看,”阿谦摇了摇头,又道,“我对你照顾些,当然有我的道理。可莫非你觉得纪总就对你不好了?我对你怎样,自然是建立在他对你怎样的基础上的。”阳一一闻言,先吃了一筷子面,对阿谦竖了竖大拇指后,再挑起另一夹,问,“你觉得我贪心了是不是?”钱、地位、宠爱……纪离都给了她,她如果还奢求其他,一定是不识好歹,自讨苦吃。阿谦虽然没有明着回答,但这一定是他心里的想法,阳一一闷着头将面和荷包蛋消灭的干干净净,半夜吃高热量垃圾食物的确会让人心情愉悦。她扯过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才平平静静地开口:“其实不用想太多,就当是我性子野惯了,能靠自己的时候,就不想靠别人。”说着,阳一一按住阿谦舀碗筷去洗的手,自己端着进了厨房。“这样是承认了你真的有打算离开纪总?”阿谦跟了进来。“他都看出来了,我还藏着掖着做什么?”阳一一拧开水龙头,舀了洗碗布开始洗碗。“刚刚那个所谓的性子野就是原因?”阿谦摇了摇头表示不信,“这原因还不至于让你想藏着掖着吧……”“那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我喜欢他?”一一撇开唇角笑笑,“阿谦,你何不这样想?假设你已经有一份工作,但你还想跳槽到其他地方去,在你确定获得另一份工作前,会让之前的雇主知道你的打算?”阿谦沉吟片刻:“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阳一一唇角笑意更为动人,“之前他给我开条件的时候说,三年内如果我没靠自己红起来,他再帮我,却并没说三年内会阻止和破坏,但这事我没和他商量报备的确是我的失误。如果早知道他可以从别人处获知我的打算,我还是该鼓足勇气提前告诉他,反正他说会成全,我也不至于丢掉这次机会了。”“你居然是在后悔失去这次机会?”阿谦显然是十分惊讶,“莫非现在你依然想离开纪总?而且你刚刚以跳槽为喻,是真的觉得去演艺圈混比在纪总身边好么?”“坦白说,我不知道。在跟纪离之前,我认为我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来应对一切后果,可现在看来却远比我所想的困难,对那个圈子一定也是一样。可至少目前,我想去闯,而不是停留在他身边,即使他对我真的很好……就当我贱骨头适应了苦难,倒享受不来滋润和幸福了。”阿谦皱紧了眉头,显然阳一一现在的平淡与理智让他十分困扰:“那他给你说的三年呢?那些现在进去的利弊呢?你不考虑一下?”阳一一用干净的布将碗里的水擦净,递给阿谦,徐徐叹了声,“我当然会好好考虑一下。”顿了顿,又笑着说,“阿谦,其实我不是个习惯安于现状的人,不然我就待在阳家了,至少衣食无忧,以后即使是盲婚哑嫁,对象也必定是大富之家,只要我愿意,总能让自己过的比较好……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漂泊无依。”阿谦摇着头接口:“有几个漂亮的女人没野心?”“对,就是野心,”阳一一的杏眼因为笑容而弯成月牙,其中的媚人水意更让这双漂亮的弧线透着惑人的光芒,“我一定要征服什么才能获得满足,现在的情况,要么是演艺圈,要么是他……唔,对,阿谦你帮我参考一下,要是我跑到他面前去说这样一句话,他是会开心还是会生气?”在阿谦给出明确的反应之前,她已经活灵活现地假装阿谦是纪离,眯起眼睛做性感飘忽状,开始端着腔调演起来:“离,或者征服世界,或者征服你,这,就是我的决定。”阿谦深深吸了口气,将略显苍白的脸别开,脸上是快被恶心吐了的表情,可他好歹没明说,只十分好涵养地点明:“……还是选择题哪里算决定?”阳一一正经神色,抿唇点头:“也对,那你说,他是希望我征服他,还是征服世界?”阿谦难得的说话这么慢且犹疑:“大概都不希望……”“哦,如果我加一句……”稍一停顿,又变做作忧伤状,“而你,就是我的世界……他会开心吗?”阿谦真的觉得自己的全身累积的素质修养全被磨光了,才无力吐出一句:“……可能会吧。”可阳一一却不仅不领情,还瞬间翻脸,掀掀眼帘满是不屑:“我去和他说这些,当我真演恶心恶俗电视剧呐!”阿谦后悔用好脾气来对付阳一一了:“我就不该那么温和地跟你说话!”阳一一摆摆手,微微笑道:“别这样说嘛,你看,你的一段真心话换我的一段真心话,还是划算的不是?”阿谦本来正无言地往厨房外走,听到这话后回过头来看她:“你确认是真心话?阳一一在脸侧举起三根手指,一脸诚恳:“确认。”心里却另外补充了两个字:才怪。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只知道说出口的答案,一定是她最希望为真的答案。是因为有野心,是因为习惯了靠自己,而不会是可能畏惧的为他牵动的真心。阿谦也撇了撇嘴表示不信,但却不愿意再和她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便先走出去,在客厅说:“雨没有小的趋势,我给你找洗漱用具,等你去洗澡,我再帮你把客房收拾出来。”阳一一没有再次拒绝他的收留。可晚上在客房的床上,她却彻夜无法阖眼。并不会烦躁地辗转反侧,却是怎么也没有困意,整个人意识清醒的可怕,连暴雨是凌晨4点开始转小,早晨6点15分彻底停掉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而等到阿谦7点起床,便发现客房已经空空如也,被子铺的整整齐齐,渀佛从来没有人睡过。厨房里有煮好的酒酿圆子荷包蛋,还冒着甜香的热气。可她已经离开了。而等到8点半,他去酒店接纪离的时候,却接到她的短信,分三个逻辑不太连贯的小短句:“我登机了。花园很漂亮。谢。”投桃报李,礼节周全。真是无法不去喜欢她。即使她是真的自私、势利、有野心、刻薄、爱捉弄人……可恨,但也可爱。不过,他的喜欢,也无关男女之情。只是他会在能帮的时候帮她,按照他的想法。阿谦笑了笑,收起手机,刚好看到纪离从酒店出来,便驱车迎上去,待他上车后,自己回到驾驶座,启动车子,隔了会儿才试探着问:“兰小姐那边……我去谈结束?”“你下次来时,再找她谈也无妨。”纪离按开窗子,点燃支烟,于唇边深吸了口后,稍稍皱了眉头,“不必大方。牛皮糖似的,昨晚丢了好久才甩掉,闹的我头疼。”你头疼估计还有其他的原因吧?纪总……而且曾经沧海难为水,由奢入俭难,人比人会气死人吧?阿谦很想厚道地不笑的,但最后依旧忍不住,只得轻咳了几声来掩饰:“看到阳小姐,再听到纪总对她说的那些话,对比之下,自惭形秽又找不到地方发泄,只有缠着纪总要说法了。”纪离不置可否地又吸了口烟,再缓缓吐出,将烟掐灭在烟缸中,“她回去了?”“嗯,早上自己打车去的机场。”阿谦停了片刻,才缓声补充,“她还是挺低沉和失落的,开始时有些混乱,后来又沉静了下来,举了跳槽的例子来解释为什么瞒着你,说她是性子野惯了,喜欢靠自己而不是别人但会认真考虑你说的三年。”在纪离身边当助理也已经有段时间了,他当然明白一个好助理就是要揣摩准老板的心思,懂得说老板不方便说的话,主动而热情地解释老板想知道但是又不会问的事情。这方面,阿谦绝对胜任。“野猫。”纪离听完,忽然风轻云淡地说出这两个字。此时正遇红灯,路边居民区下面的草丛里藏着一只黄猫,正眯着眼睛享受一个小女孩的逗弄,阿谦也看到此景,似乎真认为纪离在说这只猫,笑了笑接话:“流浪猫其实最乖觉,长期的恶劣环境教会了它讨好人类,从而获得好处。可当你对它动了恻隐之心,将它抱回家,时时为它牵动情绪,却反而成了猫奴;而且最怕是此时它的心还在外面广博的世界,不甘为你停留太久……”渀佛觉得自己说的有些明显和具体,阿谦适时收口,“纪总你看这只猫眯着眼睛的样子,多像只小狐狸啊,狡猾又可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