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哑声说:“我有事告诉你,能不能跟你聊聊?”
叶朝当没听见,握着伞柄的指骨随意拨了下按键,走进雨水里,塑料伞身张开,在雨幕里划出一条好长的水线。
银灰色的车跟着他,不紧不慢又摆脱不掉,叶朝走了两步,表情逐渐开始不耐烦。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张开又合拢,冷冷道:“别跟着我。”
男生垂着眼,满脸不耐,戾气横生。
他站在乌云惨白的天光下,个子高高的,握着伞柄,五官逐渐和记忆中肆意张扬的少年重叠起来。
但他分明应该懒洋洋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他下班回来了,会随手把水果递过来,说:“这么晚?厨房里有饭。”
他也分明在下着大雨的天气里,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给他送文件,然后皱眉给他打电话,问他:“下这么大,去工地了?安全措施做好没?”
沈长海早年混迹江湖,后来机缘巧合,发家做了生意。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身上不免沾了一些圆滑习气,看起来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却从不走心。
大儿子随他,万事不留心,总是深藏不露的,不跟人交心,小儿子体弱多病,难免让家里人多操心些。
只有这个没在他身边长大的儿子,锋芒毕露,又从来不服输,其实是最引人注目的。
这种性格在他看来很吃亏,但其实他是喜欢的。
沈长海一直想,梦境里,那时候他们刚刚知道“小儿子”另有其人时,他也有一瞬间茫然。
他找过去,见到暴雨里发着高烧,脸色苍白的男生时,心底里的怜惜也骗不了人。
有点巧,但事情就是这么阴差阳错。
了解情况后,他没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而是把这个孩子接回来。
回来后,他们其实度过了一段还算愉快的日子。
那时候,沈辰怕他们不要他,整天担惊受怕,主动说他可以走,让新回家的哥哥适应,懂事的不行,大儿子担心弟弟,就把人接走疗养。
他们也度过了一段愉快的光阴。
那时候,他其实没想以后,只觉得两个孩子分开养,两边照应,都适应一下也好。
自始至终,这两个孩子,他没想过送走任何一个,他也舍不得。
他那时候是觉得自己是能够一视同仁,处理好孩子们的问题。
只是叶朝总是太锋利,太不服输,让所有人焦头烂额。
他其实没想到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养之后会有这么大矛盾。
更没想到,当妻子身体出现问题,固执的要留一个孩子在身边时,他和同样纠结的大儿子看着刚出疗养院的小儿子,都下意识留下身体更好一些的叶朝。
沈长海依稀记得当时的想法。
他总想着,还有办法,只是一段时间,不会真断送这孩子的前途,这孩子又想出国……这是沈长海那时候绝不想看见的。
他想着,他往后总会补偿他的,他要什么都好。
他没想到叶朝会因此差点没命,和他们疏远,他的儿子会这么固执的远走他乡,再不见他们。
他也没想到他的孩子真的死了,而他甚至赶不上见他最后一面。
沈长海手握在方向盘上,想起脑子里凌乱的画面,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低着头,语无伦次道:“不是,是爸爸,爸爸不是,爸爸就是想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