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托安静地坐在讲道厅最后一排长椅的边缘,身旁只留有一个空位。他不像其他大多数居民一样不约而同地呼喊着重复一遍纳克尔的讲道,比起以这种方式接近上帝,他更乐意看着人们满怀希望的模样。站在讲台上的纳克尔神情激动,这与他平时稳重寡言的个性很不一样。乔托知道纳克尔从小在萨蒂西玛教会长大,有着出色的讲道天赋。他热爱拳击,曾坚持拒绝留在教堂工作,可自从他在一次拳击比试中失手杀死了对手,原本热情开朗的性格就经历了一次巨大的转变,他还因此决定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上帝,以此来赎罪。只有在纳克尔讲道的时候,乔托才能在纳克尔身上看见从前的他。身后不远处的讲道厅大门似乎被什么人悄悄推开,乔托听得到细微的动静。很快,来人就坐上了乔托身边的空位,掐灭手里的烟头,好像考虑了两秒,最终没有将它随手扔在地上,而是继续捏在手里。乔托提起唇角笑了笑,却没有转过脸去看他,继续听着纳克尔的讲道。身旁的人对宗教可不是那么感兴趣,他沉默地听了良久,终于还是没法继续忍耐,主动压低声音开了口:“你下午也不需要去布鲁尼庄园?”“雨月学习意大利语的速度很快,我的工作已经比以前轻松多了。”乔托微笑着解释完,才转头瞧了瞧他,“我以为你会先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g。”他们的小声交谈没有引起周围任何人的注意,几乎所有人都在专注地听着讲台上纳克尔的讲道,包括纳克尔自己也在全神贯注地进行着这项工作。这就是乔托挑在这儿同g碰头的原因。“路上碰到了点小麻烦。”抓了抓自己火红的头发,g随口应付了过去,“你要找的人我已经联系到了。今天晚上九点,在巴托酒馆。”他说完,还是忍不住皱着眉问乔托:“你确定你要自己一个人去?”“辛苦了。”像是因为他带来的消息而感到高兴,乔托眨了眨眼一笑,往后倾了倾身体倚上长椅的椅背,顺势拍拍红发青年的肩膀:“别担心,我能解决。”他能解决?一个切尔涅家族名下一支军队里的副指挥官?g可不这么认为。他不能让乔托这么冒险,所以在保持沉默的同时他已经决定今晚要潜伏在那附近以防万一。为了掩饰自己的想法,g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一直忘了问你,那几批货你是怎么安排的?他们在港口有眼线,如果再让雅典娜(弥涅耳瓦)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我们迟早会暴露。”他没有明白地说出来“那批货”和“他们”指的是什么,但乔托知道他说的是自卫队一个月前从北意大利运进的枪械和火药,还有切尔涅家族。的确就像g所说的,乔托在与吉留罗涅家族的军火商做交易时就考虑到了政府对于吉留罗涅家族的监控——没错,其他黑手党家族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吉留罗涅家族的军火交易记录,但这不代表政府得不到。而现在乔托已经知道卢多维克·切尔涅与弥涅耳瓦·布鲁尼建立起了利益联系,那么只要卢多维克开口,弥涅耳瓦就很有可能对此着手调查。可乔托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在还没有得知卢多维克的动作以前,乔托选择军火商时就将一切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情况考虑了进去。他喜欢有备无患,这个习惯也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讲台上的纳克尔高举起了双臂,他们周围的所有人也跟着举起了胳膊,与他一起念着讲道词。偌大的讲道厅里他们的高呼不断回响。“g,”乔托斜了斜身子靠近g的耳边,嘴边还带着笑意,金褐色的眼睛远远地凝视着纳克尔的身影,“其实我忘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什么?”早已受不了讲道厅里热烈的氛围,g头疼地捏着鼻根,听了乔托的话心中没有来由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当然知道,通常在乔托说“我忘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并不是真的将它们忘在了脑后,而是在等待某个合适的时机到来时若无其事地说出来,总叫人目瞪口呆。乔托没有急着回答,他维持着挨近他耳朵的姿势,低声反问他:“你知道谢匹菈的姓氏么?”“她有姓氏?”g很少会去记住别人的姓氏,尤其是他不那么待见的对象,“我怎么会知道。”金发青年笑笑,视线依然停在讲台上的纳克尔那儿。“谢匹菈的姓氏,”他在人们激动的呼声中轻声说着,面带微笑,目光平静,“是吉留罗涅。”g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乔托。而乔托仍旧在注视着纳克尔,他嘴角弯起的笑容没有半点儿改变,就好像在心平气和地听着神父的讲道,接受一次对灵魂的洗涤。“今年以来,我和谢匹菈的信件来往都在以一个中东商人的身份进行。”乔托平静地叙述着他脑中已经快要倒背如流的讯息,在周遭的嘈杂声中他的声线压得很低,像是梦中的喃语,却都狠狠敲击着g的耳膜:“他在三年前来到西西里岛定居,实际上是在为他在中东地区的政党输送军火。从去年开始,中东战事频繁,而他不幸患上了腿疾,不再方便定期前往北意与吉留罗涅家族做军火交易,因此他从吉留罗涅家族那里买来的军火开始以小批量的单位悄悄送往西西里,再把西西里作为中转站,一次性送去中东。”顿了顿,他抿唇温和地一笑,“你知道前段时间中东各党的矛盾已经迅速恶化,那么这个中东商人急着将买到的军火成批地运往西西里也就不是奇怪的事了。”g被他一番话震惊得回不过神来,他张合了一下嘴唇,几乎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我只是在那些被成批地送来西西里的军火中夹带了我们需要的军火而已。不管是查来往北意和西西里之间的信件还是从吉留罗涅家族内部打听,他们能够得到的都只有吉留罗涅家族与中东商人的军火交易记录。”乔托偏过头来看他,一个多月以来除了白天在布鲁尼庄园的工作,乔托在夜里和休息日中都要为了自卫队奔波安排,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他瘦了不少,脸上尽是疲色,那双透亮的金褐色眼睛里目光却依然温和而坚定。乔托看着g的眼睛,他的声音快要被周遭的嘈杂声淹没,每一个音节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力量,清晰地流入g的耳中:“这些年我一直在做准备,g。”从他生活的这片土地开始变得糟糕的那一天起,他就在准备。准备用他全部的力量,来让它重新成为自己引以为傲的故乡。--------------------------------------------------------------------------------作者有话要说:已修。——201414“乔治”这个名字用意大利语来读是“giio”的发音,很像“乔乔”,我本来想这么音译的,但感觉会被吐槽,所以还是不折腾他老人家了_(:3」∠)_这几天去做针灸烦躁得很,我7号去学校报到,开学以后还不能确定一周能几更,不过一周两三更应该还是做得到的。下章乔托的情敌(……)出场,猜猜看乔托在愉快(……)地跟他要找的凶残的家伙协谈完以后看见弥涅耳瓦在跟一个陌生男人私会(……)会是什么反应?☆、说服卡米罗·加百罗涅感到非常烦躁。巴托酒馆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他没法去形容,那里头或许有着瘾君子身上散发出的酸臭味,或许也有女人们喷洒的廉价香水味儿,当然还有烟草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酒馆老板巴托这里正有人违反规定在偷偷吸烟。卡米罗不喜欢这些气味,并且除了它们以外,包括正虎视眈眈地四处张望着寻找吸烟者的巴托,酒馆里每个人的眼神和动作都令卡米罗心烦意乱。如果是在从前,卡米罗绝不会在夜晚造访这种乡下的小酒馆。那不仅是因为他不喜欢这儿的气氛,更是因为一旦他出现在这里就会立马被认出来,很可能还能招惹上麻烦:在西西里岛,和他同行的几乎都知道他是切尔涅家族旗下一支军队的副指挥官,而喜欢逗留在巴托酒馆的又通常是他的同行。可现在,卡米罗没有必要再担心被人认出自己的身份。他的左脸已经严重地塌陷了下去,颧骨几乎变了形,原本得益于这块颧骨而深深凹陷的眼窝使他那双褐色的眼睛瞧上去英俊非凡,但如今他的左眼简直要跟脸颊处在了同一个平面上,像是被削去了一块骨头。更重要的是,他不再像往日那样精神焕发,而是眼皮浮肿,双目无神。别说那些逗留在巴托酒馆的人了,卡米罗坐在镜子面前时自己都没办法认出镜子里这个丑陋的家伙是谁。“还需要再来一杯吗?”巴托的声音拉回了卡米罗的神智,他抬起头,发现酒馆老板已经隔着吧台站在了他面前,已经被横肉挤成一条可笑小缝的眼睛正细细打量着他。卡米罗讨厌这样的目光,他摇摇头,忍住了把手边酒杯里剩下的酒统统泼向巴托的冲动:“不,不需要了。”“你的声音听上去很耳熟。”巴托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从卡米罗走进酒馆开始,巴托就在注意他。巴托熟悉自己的每一位常客,以及那些在西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论是政客还是黑手党。他偶尔也把握着他们的秘密,但他从来都知道什么该说而什么又不该说,这也是他的酒馆能经营这么多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