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德国柏林。初升的暖阳温烘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浓冬,僻静的街头能看到零星几个踽踽而行的身影,窸窣的脚步声被偶尔缓驰而过的汽车引擎声掩盖。某间医院三楼的高等病房内,正上演着与室外惬意环境大相径庭的舌战。护士卡琳推着餐车走近322号高等病房时,可以清楚地听到那张禁闭的房门内此起彼伏的手机来电提示声,而等她心情糟糕地踱到那扇病房门前后,已然能够将后头忙碌而讽刺的女声听得一清二楚:“噢早上好普修斯,你会这么早来问候我可真是让我吃惊——什么?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好吧亲爱的,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要结婚了吧……我怎么会知道?得了吧,前阵子看到新闻公布加洲允许gay结婚的时候我就想到你了——哦,邀请我去参加你和莱西的婚礼?别做梦了普修斯,我要是能逃出这个见鬼的医院,早就跑去夏威夷度假啦,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在我休假期间联系到我吗,你这个蠢货……”“嘿,我的奥德老律师,这么早打给我该不会是要告诉我您已经准备劝我修改遗嘱了吧?噢,开玩笑?哈,我可不是开玩笑——您最好是别再想着介绍男人给我,昨天过来探望我的那位萨姆先生真是糟糕透了,他居然会介意跟我在医院病床上做爱……噢呵,您不提这事儿我当然高兴,可这个话题更加可笑了——奥德先生,不论我的母亲生前是多么倾尽心力来壮大那间公司,它早在我被送进孤儿院的时候就被我那无情的舅舅给夺走了,而现在我和我亲爱的舅舅可是生意上的对手,就算我不搞垮那个公司,我的财团也会让他破产——我在天堂的母亲会难过?您在开玩笑吗,她看到自己的女儿这么出色,一定高兴得哭出来的……啊好了好了,不要再继续浪费口舌了奥德,我想以您的年纪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我会叫塞西准备给您的养老金,您今后就不要再来联系我了……”“听着,塞西,不管你在我的病房里藏了多少手机,你必须在三秒内让它们全部给我安静,不然你休想再打通我的电话!……什么?有个自称是我亲戚的婴儿要见我?噢塞西,你知道我那些亲戚想到了新的办法来整蛊我,他们到处散播谣言说我有精神病——我现在开始怀疑这个谣言变成现实的可能性了,因为整天跟你这个有精神问题的助理打交道,我总有一天也会精神失常……好吧好吧,你没有精神病,那你怎么会说出有个婴儿要找我这种蠢话?就算那是已经能够说话的婴儿,我也不相信他能编造出这种好笑的谎话……哦?他还是个中国人,名字叫做风?行了塞西,不管这个婴儿的名字是叫风还是叫雨,我的亲戚里可没有一个东方人——就连我那在天堂的母亲的父母也是纯德意志血统,我根本不可能有中国的亲戚——远亲也不可能!”恼火地把手里的手机甩向了地面,坐在病床上的斐洛莎?维多不出所料地瞧见在自己一时未控制力道的情况下,这台可怜的手机几乎被摔得粉碎。好在她的警告对她那个胆小怕事的助理还是有效果的,就在这台手机报废之后,其余不知被藏在病房中的哪些角落的手机立即停止了前一刻的吵闹,让病房难得地清静下来。站在病房门外的卡琳听见里头的动静终于停下,便敲了敲房门,得到应许后才推开门将餐车推进了病房:“维多小姐,您的早餐送来了。”在那个坐在病床上的金发女人一转她翡翠般透亮的眼眸看向她时,卡琳已经预料到了她的下一个表情——不出所料,等斐洛莎?维多瞅清了自己的早餐后,立即露出了好像在暗恋的对象面前踩到了狗屎一样的痛不欲生的神情:“卡琳,我的小甜心,如果我是你……在连续三十多天的早晨都把一模一样的早餐送到同一个人的病房以后,再见到它们时我一定会想要呕吐。”“这是医生替您搭配的食物,请您好好享用吧。”没有吃她套近乎的一套,卡琳尽职地将早餐安置在斐洛莎面前,想要和往常一样就此离开,却不想自己前一秒才安顿好的早餐忽然就被这个金发女人果断地从折叠式移动餐桌上推了下来——白瓷质地的碗盘当即碎裂,惨不忍睹地同五颜六色的食物混杂在一起,汤汁甚至溅到了卡琳的脚跟。“噢上帝啊!”反射性地惊呼一声,卡琳惊讶地跳起来,抬起头愤怒而又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斐洛莎。而对方仅仅是轻松地朝她耸了耸肩,一摊手以示无奈:“瞧瞧,现在你不得不再送一份早餐过来了。亲爱的,如果你不想一整天都徘徊在厨房和病房之间的话,最好不要让我在下一份早餐里看到任何会令我忍不住呕吐的食物。”“你……”这位倒霉的护士小姐怒视着眼前的金发女人,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应当有着良好教养的女人竟做出了这么失礼的行为,可就在她与她对视半晌后,却发现斐洛莎依旧只是毫无歉意地眯起她狡黠的双眼笑吟吟地看着她——因此卡琳只得放弃了无用的抵抗,蹲□收拾好散落一地的碗盘,气愤地推着餐车打算离开病房。可她没有想到,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人在她踏出病房前竟想起什么似的笑着朝她轻喊:“喂,卡琳——替我转告你那个可爱的男朋友,我今晚就在322号病房的床上等着他~”她话音刚落,卡琳就羞愤得快要哭出来,猛地一推餐车疾步冲出了病房,甚至没有和迎面走来的医生瑞恩打招呼——这位年轻的出色医生懒散地瞥了她一眼,便不慌不忙地走近了斐洛莎的病房,冲着病床上神情愉悦的金发女人气定神闲地一笑:“又在调戏护士了吗,斐洛莎。”“怎么会呢,我只是在通过她来调戏她的男朋友。”她故作无辜地对他眨了眨眼,见他顺手反锁了病房房门缓步来到床边弯下腰身,便娴熟地伸出双手搂住他的颈脖,微微昂首同他接吻。她一直认为瑞恩是个近乎完美的情人,长相英俊而又年轻有为,在和女性相处时言谈举止间总保持着适当的幽默与一定的神秘感,在情人面前也从不吝惜情话,甚至连床上功夫都是一流。“哦,当着我的面也敢这么说,你倒是不怕我生气呢。”结束这个深吻,瑞恩眼底含笑地端详着她的脸,顺势坐到了床边:“说实话,斐洛莎——我很好奇你的养父还要这样关你多久。从三年前开始,每到休假时间他就会强制性地把你送来医院,并且严格控制你的活动……”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眉宇间的笑意丝毫未减——“我听说了一些传言,再这么下去即使你的精神状态良好,也总有一天会出问题的。”“这就是所谓的过度保护,瑞恩。我可不相信你没有找人调查过我,三年前我在香港遭遇了抢劫,不仅左肺被捅出了两个窟窿,还从山上摔下来差点报废了一条腿。”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斐洛莎看了眼自己被被褥盖住的双腿,语气一派轻松,“而塞德里克——我亲爱的养父,他坚持认为那不是普通的事故,而是谋杀。因此从那以后,我的长假就只能凄惨地在医院渡过了。”“是吗,那这三年里我偷偷帮着你溜出去透气可真是好几次把你带进危险的境地。”了然地翘起嘴角笑了,瑞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或许今天我也不该帮你逃出去,不然失去了你,我就算倾家荡产也付不起责。”“别开玩笑了亲爱的,你不会这么残忍地对我的。”知道他只是在逗她,斐洛莎配合地作出沮丧的模样,垂下脑袋可怜巴巴地瞅着他,意料之中地见到他很是受用地微笑起来。二十分钟后,换好医院内清洁工工作服的斐洛莎?维多满脸嫌恶地站在垃圾房中,好半晌才收回自己逗留在垃圾倾倒管道口的视线,头疼地望向一旁好整以暇地斜倚着墙凝视她的瑞恩,脸色不大好看:“你一定是知道我决定在出逃前跟你提出分手,才这样整蛊我的对吧,瑞恩?”“怎么会呢,我从不对你这么残忍,斐洛莎。”他理所当然地朝她笑笑,挑了挑下颚示意她赶紧行动,“只是你的养父派来监督你的人手太多了,我不得不选择让你从垃圾管道潜出去。至于分手的事……亲爱的,这很突然,但我知道我没办法挽回你的决定。“你看起来可一点也不难过,”无可奈何地摇头,她走上前一如既往亲昵地同他吻别,抱着好聚好散的心态最后瞧了眼他英俊的脸,“说真的,瑞恩,你是个出色的情人,可很多时候你都不小心透露了你对我并没有感情的事实——要知道,你从来都不会亲自来照顾躺在病床上的我,甚至在我需要坐起身的时候都是叫护士帮我立起枕头。”“你的语气里也完全听不出不舍,我亲爱的斐洛莎。”捧起她的脸颊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瑞恩笑着开口,“能说出这些话,显然你曾经有过更加完美的情人,不是吗?”“不,那位先生作为情人,在很多方面都不如你。”脑海中浮现出某个铂金发男人瘦高的身影,斐洛莎轻笑出声,与瑞恩拉开了些许距离,在跳进垃圾管道前转过头来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