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这位先生,您又是谁?”只见大师缓缓抬起他硕大的脑袋,皮笑肉不笑望着景深,“我生来就叫今长生,站不改名坐不改姓,在我的著作《风雨神算三十年》里就详细写到过我的生平,难道您没有看过么?既然您没有看过,那又有什么资格来泼我脏水?”说完他指了指周围的人群,包括我和祝欢在内,至少人手一本书等着他签名,而景深两手空空,突兀站在台上,渐渐有一些哄笑从人群中响起。景深却依旧站着,背脊挺得笔直,完全无视那些此起彼落的快门声,他只盯着今良义秽浊的双眼:“人在做,天在看,今良义,如果你的良心还在,请你停止你这些招摇撞骗的无耻行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对视一阵,大师首先笑起来:“我不知你是哪个同行派来砸场的疯子,不过你既然来了,年轻人,想必你就有点本事,多说无益,既然是同行,那么实力见真章。”说着,大师拿过麦克风,刚要开始演说,我就看到景深把一叠纸拍在台子上,距离很远,我一时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我只听到景深说:“你所谓的实力,就是请人篡改网站日期,以此达到预言效果?”他的声音从容而张扬,我看着他背影,可他忘了女人的好奇心是无止境的,特别是我这样求知欲特强的新时代妇女,啊不,少女,既然他用他祖父来击破我对大师的幻想,那我肯定是要问个明白的。我说:“所以你学西医去了?你老祖宗不生气么?”在我印象里,电视上的易学大师都精通中医,而且都把传承什么的看得很重,所以这一身资本主义行头的景深,像极了影片中那些典型的“不肖子孙”。景深却笑了,我从后视镜中看到他垂下的眼,依然是那般悲悯的眼神,甚至让我觉得我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笑话,他说:“怎么会,中医西医,都是治病救人,老祖辈的文化,也是教人趋吉避凶,从善弃恶,而非为了金钱。无论易术,医术,从出发点来说,它们是一样的,只不过如今为了赚钱,欺世盗名的人太多,那已不是救人,是害人了。”我说:“哦,这么说你也是个普度众生大慈大悲的医术高人?那你能不能治好我的失忆?”他回头看着我:“记忆的丧失,从医学角度来讲,可分为心因性失忆和解离性失忆,你说你十八岁之前的事都忘了,那么应该属于心因性失忆中的连续性失忆,这是大脑的神经中枢遭到压迫或者破坏了,目前的医学手段,对于失忆症的治疗还很保守,况且很多情况下,人的失忆是因为大脑想主动遗忘某些不愉快的事情,你现在过的也不错,其实不必去治疗。”他说的也对,我现在很快乐很知足,过去的就过去吧,我抓抓头发,可又忍不住问:“景深,你从前是不是认识我?”这下轮到他沉默了,低着头,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听到很轻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来:“那时我住我祖父开的药铺里,和你家一个镇上。”“哦?你也是洛城的?”我心里忽然有些失望,又有些期待,我想起我妈说我小时候天天被镇上的男孩追着跑,我说:“那你多和我说些洛城的事吧,说不定我能记起来呢,而且我发现你老婆我好像挺眼熟的,我是不是见过啊。”“我很早就出国了。”淡淡的回答,接着他闭口不言。我:“……靠,你丫的资本主义小气鬼!”回到家,我还不甘心,我逮着牌桌上的老太太问:“老母,咱们家以前认识姓景的人么?”老太太正数钱呢,我看她那架势,估计张婶这个月房租金的一半已到了她口袋里,她闻言茫然抬头:“啊?姓景的?不认识。”我便没有再问,我也知道不能指望我老母,老人家膝盖有风湿,一年四季不是在被子里,就是在暖炉前,特别是南方那种潮湿天气,对于邻里亲戚什么的,确实走动不多,直到后来来北方,她这风湿病才稍稍好一点。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躺在一个白花花的房间里,身边是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先注射呢,还是先电疗呢?”离我最近的一个医生在床边徘徊着,犹豫着,我脑袋好像也被固定了,我动不了,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一手拿着碗口粗的针筒,一手拿着黑黝黝的电棍,我顿时吓破了胆,我拼命地想挣脱这鬼地方,但全是无用功,甚至还听到一群医生哄笑的声音。“瞧这个精神病,还想逃,哈哈哈哈……”一个女医生走过来,给了我两巴掌,我看清了,这是一张李培培的脸。“先给她吃药。”又一个男医生走过来,捏住我的脸,又使劲儿扳开我嘴,接着一大把白花花的药片落进我嘴里,又给硬吞下去,我怒了,冲着他手臂就是一咬,他痛得啊的一声叫起来,我看清了,这是张正义的脸。这时先前的医生走过来,他明显是笑着的声音说:“病人不听话,只能先电击了。”那根粗大的电棍就对着我胸口袭来,我又怒又怕,我破口大骂起来:“我靠你个姓景的畜生,名字里带个日就想把老天给捅破,你要敢动你姑奶奶一根毛我叫你八辈子没孙子,我……我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俯身下来,眼睛笑眯眯的,弯成一条缝。我看清了,呃,为什么……他这张脸不是景深?竟然是任家海。醒来的时候,天光刺眼。我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忽然想起一句话——“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可我不知是我在梦中,还是梦在我脑中,我发了好半天的呆,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长生大师还是那个满城风雨的长生大师,我还是那个只需为吃饭发愁的我。并不富裕,但充实着,如阳光盈室的日子,我在北方就这样过了五年,时间如白驹,那么快,也那么不留情,片刻之间,它就把长生大师带走,留我心里空落一片。是我忘了时间,还是时间忘了我?我昏昏沉沉起床,习惯性开手机看时间,然后缩脖了,呼叫提醒的短信,来自老任的,一连串,足足二十来个。我心惊胆战回想着梦中他拿个大电棍电我的场景,电话拨过去,他的声音就劈头盖脸传过来——“你个死丫头,总算睡醒了啊?看看都什么时候了?”我当时就怀疑自己拨错号码了,老任他从没这么叫过我。死丫头?呃,他是在夸我年轻么?我说:“老任,你还好吧,你是不是没睡醒啊,我是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