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两年前开始,始终在查南淮的行踪,两年来,那个男人去了太多的地方,可惟独是比利时这个地名,让他有感觉。他不相信南北死了,不论南淮做了多少伪装,因为他知道,那个疯子和自己一样,太看重南北。如果她真的死了,东南亚一定不会这么平静。程牧阳走进浴室,打开水,冲了一个冷水澡。11月的沙特,已经进入了冬季。白天从机场出来时,还流着汗,到现在,已经是10度以下。虽然房间里有恒温的空调,但毕竟是冬天,凉水淋在身上,是渗入骨头里的冰冷。就在擦干头发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打开门,宁皓举着台迷你电脑,晃了晃。&ldo;老板,小风在比利时,找到了你要的东西。&rdo;程牧阳有一瞬的反应,很快拿过电脑。夜晚的灯光里,明显是在个餐馆外的偷拍,一个女人和个小女孩的背影。熟悉的地方,他不可能忘记,这是布鲁塞尔东南80公里处的于伊市政府广场,是那个中国餐馆。照片是连拍,但没有正面。整个餐馆都只有她带着宝宝,每个动作,都看得出来,她的小心翼翼。从挑菜到喂到嘴巴里,擦嘴,偶尔还轻扯扯宝宝的衣服,亲亲宝宝的额头和脸蛋。他从没见过,如此温柔的南北。纵然看不到正面,可他知道一定是她。程牧阳的手因为没擦干,还有些滑,竟拿不稳这么小的一个电脑。他就靠在洗手间门口,不停看这四十多张照片。反反复复,很多遍。但他没想到,她有了宝宝。程牧阳轻轻吐出一口气。胸口因为刚才的紧张,有些隐隐发疼。他伸出一只紧紧揽住宁皓的肩膀,难得声音不稳地说:&ldo;我做爸爸了。&rdo;宁皓抬了抬帽檐,也是满眼喜悦,却还不忘开玩笑:&ldo;老板,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女儿?&rdo;程牧阳忽然勾住他的脖子,作势要拧断。&ldo;是,绝对是,&rdo;宁皓可不是什么功夫老手,纯粹靠的是几根手指和大脑,他可不敢和程牧阳造次,&ldo;不过,小风说,他跟丢了。&rdo;&ldo;三天,&rdo;程牧阳伸出三根手指,并拢在一起,&ldo;告诉小风,三天找到我太太和女儿。&rdo;☆、浮屠下相逢(2)比利时。南北在拿着和小臂一样长的铲子,给花填土。她戴着大大的遮阳帽,露出半张脸,而身边蹲着的小女孩,也戴着和她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了数倍的遮阳帽,认真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花棚是恒温的。虽然是冬天,但是难得好太阳。&ldo;爸爸呢?&rdo;&ldo;爸爸在中国。&rdo;南北柔声说。&ldo;爸爸在中国做什么呢?&rdo;宝宝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却问的很认真。她笑:&ldo;工作啊。&rdo;&ldo;爸爸为什么要工作?&rdo;&ldo;给你买奶粉吃啊。&rdo;南北笑著摘下手套,摸摸她的脸。她看着宝宝的眼睛,和他一样的颜色,只是很亮很清透,睫毛很长,随着眨眼的动作,很快就带走了南北的所有思维。她想起,在菲律宾生死之间的那个梦,少年时的程牧阳,也是这样安静,并且干净。&ldo;妈妈。&rdo;宝宝忽然学着南北,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脸。&ldo;嗯?&rdo;南北也捂住自己的脸,把她的小手按在手心里。&ldo;宝宝吃的不多,&rdo;宝宝小声说,&ldo;叫爸爸不要工作了。&rdo;南北听得啼笑皆非,答应下来。南淮并不常来这里,只是在宝宝刚会说话时,陪她住了半个月。可能一个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天性就很依赖&ldo;父亲&rdo;这个角色,所以宝宝真的很喜欢他。甚至会在学会叫他爸爸后,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南北的房间走出来,叫南淮起床,并且一定要亲自把床头的拖鞋,并拢摆好,再让南淮下床。其实小哥哥只是第一晚累了,才睡得久了些。余下的十几天,却都乖乖躺在床上装睡,直到宝宝出现。也许到宝宝懂事了,她需要给她讲,这个爸爸不是真的&ldo;爸爸&rdo;。不过,看宝宝现在的样子,她甚至想,这一天可以永远不用到来。让她觉得有爸爸,有妈妈,每天问些奇怪的问题,真的是最幸福的事了。晚上南淮电话来,她和他说了这件事。南淮的声音,也是出乎意料的温柔,他说,他会尽快解决手里的事情,在农历新年赶过来。两个人交流着宝宝最近的近况,说了半个小时后,南淮突然就问她:&ldo;昨天,你带宝宝去布鲁塞尔了?&rdo;她自己虽然能偷跑出去,但想彻底瞒住他,根本不可能。所以也承认的坦然:&ldo;我忽然想吃那里的菜。&rdo;南淮沉默了会儿,笑起来:&ldo;有些小麻烦,明天我给你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rdo;她倒不意外,嗯了声:&ldo;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rdo;以前读书时,南北住在法语区,可这次住过来,却大部分在布鲁塞尔以北的荷兰语区。有时候带宝宝出去,还要带上个翻译。在一些特定的时间,她总喜欢带宝宝,去走一些自己和程牧阳走过的地方。搬家后不久,就是中国农历新年。南淮没有准时来,却来了个意外的客人。沈家明。宝宝很礼貌,但是明显对沈家明充满敌意,始终趴在南北的怀里,从年夜饭一直到睡着,都不肯离开,最有趣的是,只要沈家明想和她说话,宝宝一定会问她问题,打断两个人难得的沟通。直到小孩子真的睡着了,南北才把她放到小床上,让人看着,走出卧室。她的卧室外,就有个小型的客厅。沈家明坐在那里,拿着根烟,在手指间来回把弄着,却不点燃。&ldo;在戒烟?&rdo;南北奇怪问他。&ldo;没有,&rdo;沈家明笑看她,&ldo;怕对小孩子不好。&rdo;&ldo;她在睡着了。没关系,你抽吧,一会儿会有人处理味道的,&rdo;南北在他对面坐下来,&ldo;怎么这么好,新年特地来看我。&rdo;&ldo;没什么,&rdo;沈家明轻轻地吁出一口气,&ldo;就是想看看你。&rdo;南北笑:&ldo;忽然说的这么煽情,是不是遇到不好的事情了?&rdo;&ldo;没有,&rdo;他把手里的烟放到桌上,把眼镜也摘下来,丢到桌上,&ldo;玩骰子吗?&rdo;&ldo;可以啊,反正今天是新年。&rdo;南北让管家,拿来骰盅和筹码。花花绿绿的,推在透明的长桌上。沈家明笑著拨开那些筹码,轻轻地用右手晃动着骰盅,看她:&ldo;如果你赢了,我送你个新年礼物。&rdo;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从骰盅传出来。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他每次想要送她礼物,都要这么做。既让南北赢,又让她收到礼物,乐此不疲。在暗红色的壁灯光线里,她看沈家明的手,想起那段,她过去生活里最平稳,没有任何生命威胁的日子。单纯的比大小。最简单的玩法。可沈家明偏就让她赢得非常绝对,给她开了三个六,而给自己开出了三个一。南北忍不住笑起来:&ldo;家明,你觉得可以去演台湾版的赌王。&rdo;&ldo;我喜欢输的彻底。&rdo;沈家明半真半假笑起来。他看着南北,并没有掏出礼物的意思,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十二点的钟声,就在此时响起来。低沉而有规律。新年了,新的一年了。南北笑著对他说:&ldo;新年快乐。&rdo;&ldo;新年快乐,&rdo;沈家明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ldo;程牧阳还活着。&rdo;简单的几个字。她却盯着他,没有任何反应。沈家明又说了两遍,一字未改,告诉她,程牧阳还活着。南北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发抖,扶着透明的长桌边沿,不断攥紧,再攥紧,手心被压迫的发疼时,她忽然就站起来:&ldo;他在哪里?&rdo;沈家明不可能骗她。可是她却很怕,下一句他就会说,这根本是个新年玩笑。&ldo;不知道,&rdo;沈家明的声音有些低,&ldo;我只知道,他还活着。&rdo;他说完,也站起来:&ldo;其实我这次来,是你哥哥授意的,&rdo;他笑的非常遗憾,&ldo;多好的机会,我本该向你求婚的。&rdo;南北的心跳,非常不平稳。&ldo;南淮应该比我清楚的多,你可以去问他,&rdo;沈家明看出来,南北早已无心多留,示意她可以先离开,&ldo;快去吧,打个电话,就什么都清楚了,不用管我。&rdo;